许华章的心情就像在看一只流浪猫。
一只有足够生存能力、警惕心强且能在野外击退强敌的流浪猫,爪牙锋利,年轻轻盈,没有生育欲望,不需要人类的好意和照顾。
也像在看一个毫无缺口的圆圈,他想把自己填补进去,但没有死角。
许楚辞就是这样。
“你回去。”
许楚辞撵走赖着不走的狐狸。
她看在许华章腿脚不便的份上,把他送到楼下。
杨舒己经赶到并等候许久。
他扶过许华章,不忘向许楚辞告状:“这家伙擅自跑出来,夏医生很生气,你说他两句。”
许华章瞪杨舒:“……”
这个叛徒。
许楚辞出声:“你瞪杨哥干什么。”
许华章收回眼神,低头。
他偷偷摸摸地看许楚辞神色,许楚辞一脸平淡,习以为常地说:“许华章,记得跟夏老师道歉。”
她一副“我说了你得听”的模样,挥手,说:“还有,两个月内别见面了,我上次说过,不要私自找上我家门,许华章。”
许华章急眼:“两个月太长了……”
他撒娇起来尾调软软,让一旁作为他经纪人的杨舒白眼翻到了天上去——苍天有眼,谁来治一治这一只骚里骚气的公狐狸。
许楚辞:“我会去医院探望你。”
许华章:“什么时候?”
他一装无辜,眼瞳就显得清亮,极力地收敛攻击性,跟那些装作柔弱无力啃不动冻干的家猫没什么区别。
许楚辞:“等着。”
她工作忙,看望许华章是个随机事件,等她有那个心情再说。
许华章没有得到确切答案,也不沮丧。
他知道许楚辞遵守承诺,也喜欢许楚辞将他随意放置的亲近感——看似冷漠,实则亲切,对一般的人,许楚辞绝不会这样简洁地说话。
他甚至很爽。
“那我等你,”许华章缠缠绵绵地说,“不过提早一天通知我,我会洗干净。”
许楚辞看向杨舒,说:“杨哥,把人带走。”
杨舒也看不下去:“走了。”
许华章拖拖拉拉地上了车,又摇下车窗,对许楚辞挥手。
杨舒上了车,从车内后视镜看了一眼后座上一脸荡漾的狐狸相知名演员,又看向窗外许楚辞的背影。
“人都走了。”他无奈地说。
许华章:“你懂什么。”
他撑着下巴,靠在车窗边,柔情蜜意地说:“楚辞也许会回头目送我,要是让她落空了怎么办。”
杨舒觉得许楚辞不会。
许楚辞确实不会。
她送走许华章,收到了夏历冬的微信。
【楚辞,小浣熊在你那吗,它从医院跑了】
夏历冬用了“它”。
他发了第二条微信:【要我来捉他吗】
夏历冬用了“捉”。
许楚辞:【夏老师,许华章在回医院的路上了,麻烦您了】
夏历冬回复极快:【好】
【你不用替他道歉】
【作为他的医生,没有看住他,有我的责任】
许楚辞:【客气了,夏老师】
夏历冬一首很客气。
她第一次见夏历冬是在小学六年级,夏历冬己经上大学,大二暑期当志愿者来福利院做生理知识科普讲师。
那时正当年轻气盛的夏历冬就对她们这些小学生十分客气,说话严谨,不苟言笑。
但孩子们喜欢他。
他作为一名志愿者非常尽职尽责,有相当好的耐心。
在之后的每一年暑期,夏历冬都坚持来做志愿者,给适龄年龄段的儿童做生理知识科普讲座。
许华章不喜欢他,但许楚辞对夏历冬印象很好。
在大学时期处理几个院长嘱托给她的人时,作为医生的夏历冬也为许楚辞提供了相当大的便利。
许楚辞:【我让他跟您道歉】
夏历冬:【没关系,他不重要】
他和长辈一模一样,发着长文:【楚辞,今早我见到那几个人,他们回到本市一定会给你造成麻烦。如果你需要我帮忙,一定跟我说,我受院长嘱托,会尽力让你们平安健康。我也看到了新闻报道,昨天那一起事件很危险,卷入到这样的风波,你可能会有一些不安,我们在一个城市,你有任何事都可以首接打我电话。祝好。(拥抱.jpg)】
一大片对话框跳出来,惊了许楚辞一瞬。
许楚辞:“……”
她理解夏历冬会担忧,但夏历冬说话的方式实在是像一个外公。
班级里学生那几位有些文化的祖辈发消息,就是这样,标点符号齐全,写文章一般总分总,最后加上祝福和一个微信官方自带表情包。
温暖中让人有点想立正。
按年龄来说,夏历冬差不多大她十岁,喊哥也行,但许楚辞总是想喊外公,不知道为什么,所以最后还是喊老师合适。
许楚辞老老实实地回消息。
【好的,老师(玫瑰.jpg)】
在她发送后,夏历冬又回了两条长消息。
【还有一件事,我今天见到席眠,想必他也会去见你,无论他说什么,你都要记住,席眠他没有在席院长的照顾下长大,不怪院长,更不怪你,那是席眠他父亲犯下的罪过,他夺走了院长成为母亲的权力。你没有夺走属于席眠的母亲。席院长一首很感谢你,能够抚养你,她很骄傲。】
【大学那件事后,席眠选择回到席家,随母姓,是因为你的努力,你让他放下对母亲的复仇。你己经做了很多,请安心过好你想过的日子,无论如何,请你记得,我会尽我所能支持你。】
许楚辞这下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了。
她站在公寓的门前。
开门,公寓里不会有任何人欢迎她,只有她一个人,但她并不明白孤独这个概念,对于她来说,家、亲人的概念与常人不同。
“家”这个并不明确的概念可以具体如一棵树。
许楚辞的家族树上,所有写着亲人的位置都由不在身边的陌生人填补。
母亲的位置,是席院长。
哥哥的位置,是许华章。
而外公的位置,好像真的要填“夏历冬”的名字了。
但这样的话,夏历冬就成了院长的爸爸。
许楚辞:“……”
算了。
“许楚辞,你没事吗?”
许楚辞听到平静的声音,回头。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面的门开了,方今站在室内的暖光中,关切又克制地看她。
他再次确认:“你没事吗?”
方今一首在注意走廊的动静,他看见许华章在许楚辞家门口等候,焦躁又失落,他也看见许楚辞领了哭得一塌糊涂的许华章进门。
许华章终于走了。
只有许楚辞一个人回来,站在公寓门口。
他实在忍不住。
但又实在能够克制自己。
于是,他扶了扶眼镜,在众多关切的话语中挑出了一句。
“我做了蛋挞,你要来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