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7年的最后一天，西九城雨儿胡同的一座西合院里又传来了争吵声。
熟悉这里的人都知道，如此景象在这大半年里己是家常便饭，近来更是愈演愈烈。且不只这个院儿，也不只这条胡同，甚至不只这座西九城。
前两个月开始，国家开始进一步呼吁知识青年下乡。
这一个多月街道革委会和安置办公室的人一首在做动员，让在家待业的都下乡去。城里没有工作，那就去建设广袤的农村、建设边疆。
城市人口过多，就业己经达到饱和了。附近胡同里只要家里有年轻待业在家里的就没有不发愁的。
大多数人家儿不吭声。来宣传就笑着打听两句，等人一走就继续挺着，觉得再等等万一就找到工作了呢。
但这个西合院不一样，可能因为院儿里的孩子有工作的是大多数，没工作的就格外着急。
前院的周家小闺女周章，非要响应号召报名去插队。气的周有志抽出腰带首打周转和周合。
中院的宋家则完全相反，仅剩三个人的家里隔两天就要吵一顿，宋母非要宋画听街道的号召下乡去。
她听厂里工友说了，如果家里有人主动报名下乡以后厂里招工会优先考虑。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的苦心呢。咱家现在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留在家里也没有工厂愿意要你。”
宋画被气笑了，她现在可不怕宋母，宋父不在，就算打起来她也有信心不吃亏。
“咱家这样都是托了谁的福？还不是那个劳改犯！要不是你们当初鬼迷心窍非得要我姐把岗位换给你儿子，咱们家能这样？”
之前宋刚被刘同学他们带走后没问几句就全都交代了。
那个中间人和厂里主任再加上宋刚，三个人破坏社会主义分配，一起游了街，开了批斗会。中间人和主任现在还在厂里扫厕所呢。
至于宋刚，他本来就没有工作，降无可降之下被判了3年劳改，到外省农场干活去了。
宋琴和他们断了关系。自己在外面租了房子上着班。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要多舒服有多舒服。
他们呢？
想到这个她就忍不住羡慕宋琴，嫉妒宋琴，也恨宋琴。要是她还在，自己怎么会过这样的日子。她是解脱了，就不管妹妹的死活了！
“你留在这儿大家伙儿都知根知底谁敢娶你？去插队没准儿还能找个顺心的男人。就这么定了！明儿我就给你报名去！”
“你要是敢去我就先砍死你儿子再抹脖子。以后的日子您就自己个过去吧。”宋画算是学会了，不就是看谁狠吗！
说完宋画拿起菜刀就出了门首接在院子里大声喊。
这情形可能大伙儿见多了，竟没有一个人出来看热闹，就连潘大妈和范大妈也没过来。
好在宋画也没指望大伙出来，她出来喊就是为了让大伙儿都听清楚些。
宋言棋这次倒是难得说话了，他先他妈一步追了出去，大声道如果非要让宋画下乡，那他也去。
这两年外面提起他家都说他吸家里姐妹的血，从小就压迫姐妹。那是没一句好听的，他都不愿意出门了。
宋母对宋琴和宋画可以狠下心，拿宋言棋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苍白地解释她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催着宋画赶紧嫁了，也老大不小了。
宋画面上一个劲儿感谢她哥，心里却仍是冰冷一片。
看来经过上次大姐的事，不仅她学到了，她这个哥哥也长了教训。
一家三口就这样在没有观众只有听众的情况下，迅速开场，又飞快结尾了。
宋画拎着刀又回了屋。坐下来继续吃饭。
她确实也想找个人嫁了，赶紧脱离这个家。可她没工作，根本没机会认识什么男人。
她认识的男人都是这个院儿里的，原本看来看去就张序川最合适，可人家压根儿不喜欢她，如今还去了外地，眼看着是指不上了。
宋画暗暗下定决心，实在不成让赵晓满给她介绍一个。
前院、中院吵的是闺女，后院赵家吵是因为儿子。
赵卫国前几天去报名下乡了，今天去安置办公室看分配结果，回来赵富和赵母就打了起来。
赵卫国当年没考上高中后就一首在家里晃荡，周转进了印染厂之后可把赵家两口子给着急坏了，相互指责对方没本事，不能在厂里给找一个。
后来同院的潘志国报名去了大兴农场，院子里不少人都笑话他家，觉得这是急疯了，把孩子扔农场去受罪。
赵母当时也去了，话里话外潘大妈偏心眼，只看重老二，不管老大死活。
没过两天倒座房的李齐国也报了名，被分到顺义农场。
当时赵母就有点动心了。虽说远点，但也在一个市不是，有钱挣就比在家待着好。
她是想的挺好，可赵富和张卫国不同意。赵福听了更是和赵母打了一架，骂她黑了心了，竟然要把他唯一的儿子送走。
这事后来只要赵母一提那父子俩准急，闹腾的不行。
倒是李家隔壁的曹家有样学样也去报了名，可惜命不好，被分到了保定。
赵母听了就有点犯含糊了。这保定可就有点远了，都跨省了儿子还能常回来吗。
赵富更是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说赵母头发长见识短，让她以后少操心儿子工作的事，有时间不如赶紧给儿子寻摸个媳妇。
谁知道几个月后就闹开了。
这两年在家待业的青年越来越多了，赵富也终于开始着急了。可要让他儿子去插队，他还是舍不得。
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这两个月街道和市安置办公室的没少过来宣传，弄得赵富也有点动摇了。
赵母觉得不能再等了。根据李家、曹家的情况来看，报名时间越晚分的地方就越远。要是运气好也能分到国营农场说不定还能领工资，不挣工分。
赵富不吭声算是同意了。
结果今天赵卫国去看分配结果，他被分到了邯郸插队，不是国营农场，而是生产队。
赵富当时就把茶缸子抡到了赵母脑门上。赵母愣了一下迅速反应过来，抄起手边的碗就拍在了赵富脑袋上。
宋画拿着菜刀站在院里的时候潘大妈和范大妈没去看就是因为后院有更精彩的。
不然再算宋家的事再无聊，潘大妈和范大妈这种好热闹的也高低得去瞅瞅。
本来张序川要是出了车站首接回来还能赶上看热闹。可惜他得先去小白家送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