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铃在掌心剧烈震颤,苏默跟着拖行血迹潜入槐树林。雨丝突然变成猩红色,打在脸上带着铁锈味。七个村民正在那棵三人合抱的老槐下掘坑,裹尸袋里的挣扎越来越微弱。
"时辰到了。"独眼婆将桃木钉插入树干,树皮顿时翻卷着渗出黑血。其余村民跪地叩拜,口中念诵的竟不是汉语,而是类似骨骼摩擦的"咔嗒"声。老槐根系破土而出,缠住裹尸袋往地底拖拽,苏默看见袋口缝隙露出半截霜灰色头发。
"爸!"苏默从藏身的灌木后冲出,青铜铃砸向独眼婆后脑。铃铛触到银发的刹那突然失声,老太婆的脖颈180度扭转过来,蒙眼布脱落露出腐烂的眼窝,蛆虫在眶内结成北斗形状。
村民们发出夜枭般的笑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出树皮。苏默的拳头穿过独眼婆胸膛,抓到的却是潮湿的苔藓——这些"村民"早该在十年前那场山洪里变成腐尸。
老槐根系己完全吞没裹尸袋,树干浮现出父亲痛苦的面容。苏默发疯般用砍刀劈砍树身,刀刃迸出火星,树皮裂缝里喷出腥臭血雾。血雨浇在脸上,他忽然看清每根树枝都挂着人脑形状的树瘤,瘤体表面布满跳动的青色血管。
"咚——"
地底传来心跳声,整片槐树林开始蠕动。苏默脚踝被树根缠住倒吊而起,视野颠倒的瞬间,他看见老槐底部盘踞着具巨大的青铜棺椁。棺盖刻着七个人首蛇身的怪物,其中第六个的面容与他床头挂的祖父遗照一模一样。
铃铛内壁突然脱落,露出暗藏的青铜薄片。苏默用牙咬住薄片边缘,舌尖尝到血腥味——这根本不是铃铛,而是缩小版的镇魂塔。塔身浮现的铭文刺痛视网膜:"苏氏镇守七尸煞,血脉断则天地覆"。
树根将他拽向青铜棺椁,棺盖缝隙伸出的黑色长发缠住脖颈。窒息前的刹那,苏默将镇魂塔碎片刺入心口,剧痛中听到万千冤魂哀嚎。血滴在棺椁的瞬间,所有槐树同时枯萎,树根卷着七具未腐的尸体破土而出。
最中间那具尸体突然睁开眼,腐烂的手指插入苏默伤口。记忆如毒蛇钻入脑海:民国三十七年七月初七,七个家族将长子调换献祭,用至亲血脉在七具古尸心口种下槐种。每隔西十九年需用新的血亲喂养,否则尸煞便会破棺而出。
"你本就是第七具尸煞的容器。"父亲的虚影在槐树残骸中浮现,心口插着青铜钉,"当年我剖开你胸口取出槐种,现在该物归原主了......"
苏默的胸膛在月光下自行裂开,血肉间缠绕着暗红根须。父亲虚影化作青烟钻进伤口,心口传来利齿啃噬的剧痛。枯萎的槐树林突然活过来,七具古尸围着他跳起傩戏,腐烂的面颊贴着画满咒文的黄纸。
"当年你出生时心口带槐花胎记..."父亲的声音在骨髓里回荡,"我用镇魂钉替换你的心骨才保住性命......"
记忆如毒蛇撕咬神经,苏默在剧痛中看清祠堂牌位的秘密——所有苏姓灵牌背面都刻着生辰忌日,唯有父亲的牌位两面都是死期。七具古尸同时撕开胸腔,腐烂的心脏上开满血色槐花,与他胸口的根须产生共鸣。
青铜棺椁轰然炸裂,黑水漫过脚踝。苏默在浑浊的水中摸到块冰凉玉璧,璧面阴刻的星图突然活过来,二十八宿沿着血管游入瞳孔。当他再睁眼时,祖宅墙壁浮现出血色壁画:
民国三十七年暴雨夜,七个黑衣人跪在老鸦岭剖开男婴胸膛。婴儿心脏被替换成青铜罗盘,血管连接着七盏人皮灯笼。穿长衫的风水先生割破手腕,将黑血滴入男婴颅骨——正是苏默祖父年轻时的模样。
壁画突然渗出鲜血,苏默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撞开西厢房的暗门,霉味中看到八口黑棺呈八卦阵排列。第七口棺材钉着七枚青铜钉,棺盖内面布满指甲抓痕,角落里塞着个褪色的拨浪鼓。
"哥哥..."
童声在耳后响起,苏默转身撞翻棺材。腐尸如潮水从棺中涌出,最前面那具小尸穿着他儿时的碎花袄,心口插着半截镇魂钉。尸群将他逼到墙角时,东厢房传来瓦罐碎裂声。
供桌上的人形白烛己燃尽,蜡油在地面汇成血池。陶瓮碎片中爬出个浑身符咒的侏儒,脖颈挂着苏家族徽铁牌。侏儒撕开肚皮掏出卷竹简,泛黄的篾片上用胎血写着:"七煞噬主,当以活人饲"。
竹简末端画着祖宅剖面图,地下九尺竟藏着间青铜密室。苏默抡起石夯砸向地面,青砖下露出具风干的道士尸骸——道袍刺满北斗七星,左手攥着半块玉璧,与他从黑水中捡到的正好拼合。
玉璧合拢的刹那,祠堂所有牌位炸成木屑。羊皮卷从碎木中飘出,显露出先前被秘法遮掩的后半段:"若镇失败,需引尸煞入体,携至老鸦岭活葬"。苏默突然明白照片中被烧毁面容的男子为何佩戴父亲玉佩——那根本就是历代献祭者的标记。
祖宅外传来唢呐声,七个独眼婆抬着纸轿逼近。轿帘掀开时,苏默看见十岁的自己坐在里面,心口插着青铜罗盘。血槐树根穿透轿底,将他拽向地底沸腾的血池。池底沉着七具青铜棺,其中一具的锁链栓着父亲腐烂的残躯。
"时辰到了。"
祖父的声音从血池中央传来。苏默低头看见池水映出自己变成尸煞的模样:瞳孔化作槐叶状,脊椎刺出七根青铜钉。他握紧镇魂塔碎片刺向咽喉,却听到父亲最后一声嘶吼:"砍断老鸦岭的龙脉!"
血池沸腾的轰鸣声中,苏默攥着镇魂塔碎片跃出水面。祖父的虚影在血雾里扭曲成虬结的树根,七具青铜棺椁的锁链如毒蛇缠上他的脚踝。父亲残躯突然暴起,腐烂的双手撕开自己胸腔,掏出颗跳动的青铜心脏。
"接住!"父亲的头颅在腐肉崩解前嘶吼。苏默抓住那颗冰凉的心脏,表面凸起的青铜血管突然刺入掌心。剧痛中浮现出老鸦岭的地脉图——山体内部盘踞着条由万人尸骨堆砌的黑龙,龙首正对祖宅祠堂的北斗七星阵。
血池底部传来锁链断裂声,苏默借着青铜心脏的指引撞破祖宅后墙。暴雨中的老鸦岭泛着磷光,山脊线分明是条脊椎骨的形状。当他踏上山路第一步,怀中的镇魂塔碎片突然变得滚烫,山体深处响起震耳欲聋的龙吟。
七个浑身长满树皮的村民从地底钻出,他们脖颈上拴着青铜铃铛,正是当年山洪冲走的那些送葬人。苏默挥动青铜心脏,村民们的铃铛应声炸裂,腐烂的脑浆里爬出拇指粗的槐树根须。
山腰处的乱葬岗突然塌陷,露出个刻满镇魂咒的青铜井口。井沿残留着新鲜的血手印,掌纹与苏默完全相同。他拽着井绳滑入深渊,井壁渗出的人油浸透衣衫。降到底部时,镇魂塔碎片自动飞向井壁某处,照亮了祖父用指甲刻在青铜板上的绝笔:
"光绪廿三年惊蛰,吾携子嗣七人封镇地龙。然龙脉己与煞气同化,每逢甲子需以嫡系心头血浇灌镇压。后世子孙若见此文,速断东南巽位龙筋......"
井底突然剧烈震动,苏默的瞳孔在黑暗中泛起槐叶状幽光。他看清地脉深处盘踞的黑龙——那是由无数具青铜棺椁连接而成的怪物,每片龙鳞都是张痛苦的人脸。龙颈处缠绕着七条青铜锁链,链环上刻着苏家七代人的生辰。
东南巽位传来婴儿啼哭,苏默趟着及膝的血水奔去。龙颈处的血管竟是人皮灯笼拼接而成,灯笼上那些本该被献祭的婴儿正朝他伸出青紫的小手。他举起砍刀劈向龙筋的瞬间,整条地脉发出濒死的哀嚎。
"你敢!"
祖父的厉喝在颅腔内炸响。苏默的双手不受控制地调转刀锋,却在刀尖刺入胸膛前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过来,刀锋深深没入龙颈。黑血喷涌而出,血水中浮现出苏家历代守陵人被龙脉反噬的惨状。
地动山摇间,苏默看见山体裂口处透进天光。他抓着龙筋跃出地面,身后追来的黑龙被朝阳照得灰飞烟灭。手中的青铜心脏突然开裂,露出里面蜷缩的槐树幼苗——这正是当年父亲从他心口取出的那枚槐种。
祖宅方向传来连绵不绝的崩塌声,七棵百年血槐在晨光中化为齑粉。当苏默回到祠堂废墟时,发现所有牌位都变成了婴孩的襁褓,襁褓中沉睡着七具未腐的尸骸。东厢房残存的梁柱上,赫然浮现出血字:
"断龙者,当承万鬼噬心之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