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跟着赵铁柱走进八路军驻地时,天正下着毛毛细雨。村口大槐树上挂着的铜钟被雨水淋得发亮,几个穿灰布军装的战士正蹲在墙根下擦枪,看见他们进来,其中一个戴眼镜的突然指着陆远大喊:“哟!铁头哥从哪儿拐来的小娃娃?”
赵铁柱刚要开口,营区深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位首长大步流星走来,浓黑的眉毛在雨水里拧成川字:“赵铁柱,你小子又给老子添麻烦!”他上下打量陆远,目光停在少年腰间的驳壳枪上,“娃娃兵?你当老子这儿是托儿所?”
陆远攥紧枪柄正要辩解,赵铁柱抢先一步把他往前推:“报告团长!这娃子可神了,一个人端了鬼子两个机枪组……”
“端你娘的机枪!”团长突然提高嗓门,惊飞了槐树上的麻雀,“上个月三连收了个十西岁的,扛着枪跑了三十里山路,结果呢?看见鬼子腿肚子转筋!”他掏出怀表晃了晃,“老子给你三分钟,把这娃子送回后方医院,听见没?”
清晨的雾气还未散尽,陆远跟着游击队抵达主力部队驻地时,正撞见炊事班的女兵在溪边洗绷带。那些泛着血渍的布条在晨光中晃荡,像极了老李头夫妇坟头新培的黄土。
"报告!游击队赵铁柱带队前来归建!"赵铁柱啪地敬了个歪歪扭扭的军礼。站在土岗的三营营长上下打量着他们,目光最后落在陆远身上:"老铁,你这是带了个小叫花子来参军?"
周围响起压抑的笑声。陆远攥紧赵铁柱送的驳壳枪,枪管上还留着昨夜炸鬼子时的焦痕。他正要开口,营长突然伸手夺过枪:"小孩子玩什么枪?"
"报告首长!"陆远挺胸抬头,"我打死过七个鬼子!"
营长挑了挑眉,从腰间拔出手枪:"靶场在东边,能打中十环就留下你。"
靶场设在松林里。陆远看着五十米外的人形靶,耳边突然响起老周教他射击时的话:"三点一线,呼吸要像筛糠..."他深吸一口气,扣动扳机。子弹擦着靶心偏了半寸。
"不错嘛。"营长扔回驳壳枪,"不过想起团长的命令..."他突然提高嗓门,"医院正缺个烧火的,你小子去给伤员端屎端尿吧!"
陆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赵铁柱刚要再次争辩,营长己经转身离开:"老铁,把你们的伤亡名单交上来。"
当天下午,陆远被塞进了战地医院。这是座用茅草和竹席搭成的棚子,消毒水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护士长林晚秋正在给伤员换药,看见陆远,手里的镊子"当啷"掉在搪瓷盆里:"营长疯了?弄个娃娃来添乱!"
陆远咬着嘴唇,盯着林晚秋军装上线——那是他前世在军事博物馆见过的八路军护士长肩章。不等他开口,一个伤员突然哀嚎起来:"水!给老子水!"
林晚秋抄起搪瓷缸就往陆远手里塞:"愣着干什么?去溪边打水!"
陆远抱着缸子往外跑,听见身后传来议论声:"这孩子细皮嫩肉的,能扛得住?"
溪水冰凉刺骨。陆远蹲在石头上,看着水面倒映的自己——还是那张稚嫩的脸,却己沾了血与硝烟。他想起昨夜老李头夫妇的尸体,又想念起救活他的养父母老陆头夫妇,拳头渐渐攥紧。
回到医院时,林晚秋正在给伤员包扎。陆远突然注意到她缠着纱布的右手:"护士长,您受伤了?"
"昨天抢救伤员时被弹片划了。"林晚秋头也不抬,"愣着干什么?把那些绷带煮了。"
陆远走到临时灶台前,发现柴火堆里混着半块发霉的窝窝头。他默默捡起来揣进兜里,转身添柴烧水。
深夜,伤员们的呻吟声此起彼伏。陆远蹲在角落,借着月光给林晚秋缝补军装。突然,一个伤员开始说胡话:"娘,我疼...我要回家..."
陆远摸出怀里的窝窝头,掰成小块塞进伤员嘴里。那人突然安静下来,眼角渗出泪水。林晚秋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轻声说:"这是他今天第三次疼醒了。"
陆远抬头看着她:"护士长,能给他打止痛针吗?"
"药早就用完了。"林晚秋从口袋里掏出个铁皮盒,"用这个擦伤口,能缓解些。"
陆远打开盒子,闻到熟悉的草药味——正是老陆头给他治伤的金疮药。他突然想起什么:"护士长,我会配金疮药!"
林晚秋眼睛一亮:"真的?"
第二天,陆远跟着采药队进了后山。他凭着记忆寻找药材,却在悬崖边遇见个戴眼镜的小战士。对方正在记笔记,看见陆远,推了推眼镜:"你就是那个娃娃兵?"
"我叫陆远。"陆远蹲下来看他的本子,上面画着各种植物图谱,"你是卫生员?"
"算是吧。"小战士合上本子,"我叫陈默,从上海来的学生。"
两人很快熟络起来。陈默教陆远识别草药,陆远则给陈默讲打鬼子的故事。当陆远说到用匕首捅鬼子喉咙时,陈默推眼镜的手微微发抖:"我...我连杀鸡都不敢。"
我之前跟你一样,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