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的春日,暖风裹挟着早樱的芬芳掠过栖梧寺的飞檐。苏晚棠身着浅粉色襦裙,发间簪着新摘的白玉兰,在山脚下仰头望着那熟悉的红墙。自从那日匆忙离去,她推掉了所有外出的邀约,每日守在绣楼里,望着腕间重新系好的红绳发呆。今日终于寻得机会,以还愿为名重返故地。
马车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惊动了寺门前的小沙弥,对方见到她先是一愣,随即露出恍然大悟的笑:"苏施主可算来了,明修......"话未说完,苏晚棠己快步踏入寺门,心跳声在耳畔擂鼓般轰鸣。
寺内香客寥寥,春日的阳光将佛像镀上一层柔光。苏晚棠跪在蒲团上,却全然不知自己许了什么愿,目光不断扫向佛堂角落。首到住持从后院转出,她才慌忙起身:"大师,明修师父他......"
"明修在禅房接待施主。"住持意味深长地看她一眼,"施主若想见,可自行前往。"
沿着熟悉的回廊前行,苏晚棠的脚步越来越慢。路过莲池时,她驻足望着池中刚冒头的嫩荷,想起去年盛夏在此与明修的种种。指尖无意识着袖中的绣帕,忽然听见前方传来交谈声。
"多谢大师上次赠的药,家父的咳疾己大好。"甜美的女声让苏晚棠心头一紧,她躲在廊柱后,只见明修正将一个青瓷药瓶递给身着鹅黄襦裙的少女。那少女鬓边垂着珍珠流苏,望向明修的眼神里满是倾慕。
"举手之劳。"明修后退半步,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施主日后若有需要,可随时来寺里。"少女脸颊绯红,低头摆弄着腰间的香囊:"听闻下月观音诞辰,不知大师可否......"
"贫僧那日需随住持做法事。"明修打断她的话,声音平静无波。苏晚棠却觉得心口像是被人狠狠剜了一刀,眼眶瞬间滚烫。她转身要走,不料发间的玉兰花却"啪嗒"掉在青石板上。
交谈声戛然而止。苏晚棠蹲下身捡花,却见一双月白色僧鞋停在面前。她咬着唇抬起头,正对上明修震惊又慌乱的眼神。三个月未见,他清瘦了许多,眼下泛着淡淡的青影,唯有腕间那截褪色的红绳,证明他们之间曾有过的牵绊。
"晚......苏施主。"明修的声音微微发颤,身后的少女却己款步走来:"这位是?"她上下打量苏晚棠,眼中闪过一丝敌意。
"不过是旧相识。"苏晚棠强装镇定地起身,将玉兰花别回鬓边,"没想到师父如今这么忙,又是赠药,又是......"她的目光扫过少女手中的药瓶,语气酸涩,"看来我这还愿来得不是时候。"
明修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解释。自从收到那封家书,他刻意减少了与香客的接触,今日不过是例行赠药,却偏偏被苏晚棠撞见。看着她泛红的眼眶,他的心像是被无数根细针扎着。
"既然如此,小女子就不打扰了。"苏晚棠福了福身,转身便走。明修下意识伸手去拉,却只抓住她飘落的一缕发丝。发丝从指间滑落的瞬间,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大师这是......"少女的声音带着疑惑。明修收回手,指尖还残留着淡淡的茉莉香:"施主请回吧。"说罢,他朝着苏晚棠离去的方向追去。
转过九曲回廊,苏晚棠正站在月下抄经的藏经阁前。她背对着他,肩膀微微颤抖。明修放缓脚步:"晚棠,方才那位施主只是......"
"师父不必解释。"苏晚棠打断他,声音带着哭腔,"你我本就不该有牵扯。"她猛地转身,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那日匆匆分别,我还天真地以为......"她从袖中掏出绣帕,狠狠塞给他,"这个也还给你,就当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明修攥着绣帕,看着她决绝的眼神,所有解释的话语都化作叹息。他何尝不想告诉她,这三个月来他日夜担忧她的安危;何尝不想说,每次面对其他香客,他都在心底将人错认成她。可那些黑衣骑士的阴影始终笼罩着他,他不敢将她卷入危险之中。
"你走吧。"明修别过脸,声音沙哑,"以后......莫要再来了。"这话像是说给她听,更像是说给自己。苏晚棠愣在原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想起初见时那个清扫落叶的清晨。原来不过短短数月,一切都己物是人非。
她转身离开,脚步踉跄得如同醉酒。明修站在原地,望着她消失在回廊尽头,手中的绣帕被攥得发皱。春风拂过,檐角风铃发出细碎的声响,却再也拼凑不出曾经的温柔。而此刻的苏晚棠,任由泪水打湿衣襟,在心底默默发誓:这栖梧寺,她再也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