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朱元璋便起身,在一众太监的簇拥下,径首离去。
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陛下这态度……算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
还是说,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林景逸看着朱元璋离去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眼睛。
情有可原?
刑部查证?
这位皇帝的心思,果然深沉如海。
朱元璋心中,此刻却另有一番盘算。
胡惟庸,胡惟庸。
你最好再出格一些。
闹得再大一些。
如此,咱才有足够的理由,将你这丞相之位,彻底从大明的版图上抹去!
相权过大,终究是心腹之患。
他朱元璋要的,是一个绝对集中的皇权。
任何可能威胁到这一点的存在,都必须清除。
胡惟庸,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这场由丧子之痛引发的骚动,或许,正是一个不错的契机。
朝会散得有些不欢而散。
或者说,对于某些人而言,是惊心动魄后的暂时平静。
朱元璋沉着脸,一言不发,率先走出了奉天殿。
龙行虎步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百官噤若寒蝉,纷纷低头,恭送圣驾。
朱标紧随其后,眉头微蹙,显然还在思索着朝堂上的风波。
林景逸则依旧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模样,混在翰林院的队伍里,仿佛刚才那场针对当朝宰相的弹劾,不过是隔壁村的二狗子打架。
只是,他那微微勾起的嘴角,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林景逸,朱标,你们二人随咱来。”
刚走出没多远,朱元璋的声音忽然传来,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朱标应了一声:“是,父皇。”
林景逸心中一动,暗道:哟,这是要开小灶了?
他连忙从队列中走出,与朱标一同跟上了朱元璋的脚步。
三人一路无话,行至西华门城楼。
春日的阳光,带着些许暖意,照在巍峨的城墙上,反射出历史的沧桑。
朱元璋凭栏而立,目光投向远处。
那里,正是中书左丞相胡惟庸的府邸。
高大的院墙,此刻却挂满了晃眼的白幡。
风一吹,白幡猎猎作响,平添了几分萧瑟与诡异。
隐约间,还能看到府内人影晃动,似乎颇为忙碌。
“父皇,您……还在为胡惟庸之事烦心?”
朱标看着胡府的方向,轻声问道。
他知道,父皇对胡惟庸,情感复杂。
既有君臣之谊,又有权力上的猜忌。
朱元璋冷哼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烦心?他胡惟庸还不配。”
“咱只是在想,这颗棋子,还能用多久。”
此言一出,朱标心中一凛。
父皇这是……动了真怒。
“父皇,胡相毕竟为我大明立下过汗马功劳。”
“如今他痛失爱子,行为上有些失当,也……”
朱标试图为胡惟庸开解一二。
并非他与胡惟庸私交多好。
而是他天性仁厚,不忍见老臣落得凄凉下场。
朱元璋转过头,看了朱标一眼,眼神深邃。
“标儿,你还是太心软。”
“若非他此次行事太过出格,影响太大,咱甚至还想留着他,让他继续为大明‘效力’呢。”
这话语中的“效力”二字,被朱元璋咬得极重,带着一丝难言的嘲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林景逸。
“说起来,咱倒是想起刘伯温了。”
“那老狐狸,聪明一世,可惜啊……”
朱元璋话锋一转,提及己故的刘基,语气中带着几分惋惜,又带着几分莫名的意味。
“不过,有林景逸在你身边,咱倒是觉得,刘伯温那种人,也该给你们这些后起之秀腾腾位置了。”
朱标闻言,看向林景逸,眼中闪过一丝暖意。
林景逸这小子,虽然行事跳脱,屡屡挑战父皇底线。
但其才华,却是实打实的。
父皇能如此说,足见对林景逸的看重。
林景逸心中却是一乐。
好家伙,这是拿我跟刘伯温比?
老爷子,您可真抬举我。
不过,您老人家怕是不知道,我可不想当什么后起之秀。
我只想早点领盒饭,回我的二十一世纪享福去。
“陛下谬赞,臣愧不敢当。”
林景逸“谦逊”地拱了拱手。
朱元璋不置可否,目光重新投向胡惟庸府邸。
“哼,办个丧事,倒是热闹得很。”
就在此时,林景逸仿佛不经意间,微微侧了侧耳朵。
他的听力,远超常人。
“陛下,太子殿下。”
林景逸忽然开口,打破了父子二人的对话。
朱元璋与朱标皆是一怔,看向他。
“林景逸,你有何话说?”朱元璋问道,语气平静。
林景逸指了指胡惟庸府邸的方向。
“臣觉得,胡府之中,似乎有些……异样的动静。”
“异样?”朱标有些疑惑。
除了白幡飘飘,哭声隐隐,他并未察觉其他。
朱元璋目光微凝,看向林景逸:“讲仔细些。”
林景逸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显得一本正经。
“臣方才似乎听到,胡府之中,除了哭声与鸡鸣犬吠之声外,还夹杂着一些……金铁交鸣之声。”
“金铁交鸣?”
朱元璋眉头瞬间皱起,眼神锐利如鹰。
朱标也面露讶色,仔细倾听。
城楼之上,风声呼啸。
胡府离此尚有一段距离。
寻常人的确难以分辨那些细微的声响。
但朱元璋是何许人也?
早年在军旅中磨砺出的敏锐感知,此刻尽数调动起来。
他凝神细听。
果然。
在那些妇人的哭嚎声,家仆的走动声,以及府中圈养的鸡鸭鸣叫声的掩盖下。
隐隐约约,真的传来一阵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那声音,极有规律。
一下,又一下。
沉闷,却带着某种力量感。
绝非寻常锅碗瓢盆的碰撞。
更像是……有人在打铁!
朱标也听到了。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父皇,这……胡府之中,怎会有打铁之声?”
“而且,听这动静,似乎还不止一处。”
朱元璋没有立刻回答,眼神愈发冰冷。
林景逸适时地又加了一把火。
“陛下,臣还留意到一事。”
“方才远远望去,胡府那些进进出出的家仆,似乎……个个身形矫健,孔武有力。”
“不似寻常府邸的仆役,倒有几分像是……军中精锐。”
这话一出,朱元璋的瞳孔猛地一缩。
打铁声!
身强体壮的“家仆”!
丧事!
生铁!铁匠!
一个个关键词,在他脑海中飞速串联。
胡惟庸的儿子死了。
他悲痛欲绝,这是人之常情。
他要大办丧事,广邀宾客,这也是人之常情。
可他府里,为何会有打铁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