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有点冷。
明明是初夏,明理学院那棵百年银杏的叶子绿得发亮,但林明远站在会客厅门口,却感到一丝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凉意。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太正式。
今天,明理学院迎来了两拨特殊的客人。一拨来自欧洲,自称“星辰议会”,是传承古希腊占星学的顶尖组织。另一拨来自印度,是吠陀研究中心的学者,每一个都带着一种近乎苦修者的沉静气质。
这是曾祖父林青阳生前未能完全实现的宏愿——让东西方的传统智慧真正坐下来,不是观光猎奇,而是平等对话。
如今,这个担子落在了他,林明远,林家第五代传人的肩上。
他才二十出头。
会客厅里,檀香和西方人身上浓烈的香水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又违和的气味。林明远微微皱眉,走进去。
“林院长。”一个金发碧眼的女人站了起来,她叫伊芙琳·里德,星辰议会的首席占星师。她的中文发音精准得像机器,却带着一种天生的傲慢。她看着林明远,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仿佛在用行星的轨迹度量他的斤两。
“里德女士。”林明远点点头,目光转向另一边。
印度的学者们盘腿坐在蒲团上,为首的老者叫维克拉姆,双目紧闭,仿佛入定。听到声音,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眼睛深邃得像古井,似乎能倒映出人的前世今生。
“林施主。”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
客套话己经说过,现在是真正的交流环节。
或者说,真正的较量。
林明远心里清楚得很,这帮老外,嘴上说着“交流互鉴”,骨子里都是来踢馆的。他们各自的传承延续千年,谁会轻易承认别人比自己强?
“我们星辰议会认为,宇宙是一个精密的钟表,行星的运转就是指针。”伊芙琳率先开口,她的手指在空气中划过,点点银色的光尘随着她的动作浮现、旋转,最终汇聚成一幅微缩的星盘。
玄幻。
但带着一种冰冷的、数学般的美感。
“每个人的诞生,都对应着一个独一无二的星盘。它决定了个体的性格、潜能,以及生命中重要的节点。这,是宇宙的几何学,是神圣的规律。”她的话语充满自信,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林明远没说话,只是静静听着。
他能感觉到,随着伊芙琳的讲述,整个会客厅的气场都被一种清冷的、来自高天的力量所笼罩。仿佛天花板消失了,头顶就是无垠的星空。
坐在对面的维克拉姆大师终于开口,他的声音不大,却轻易地将那股星辰之力冲淡了。
“星辰固然伟大,但它们只是表象。”他微笑着,双手合十,“我们吠陀认为,生命是业力的流转,是灵魂在无数次轮回中的一段旅程。过去之因,成今日之果;今日之行,为未来之种。命运并非刻在星辰之上,而是写在自己的灵魂深处。”
随着他的话语,一股温暖而厚重的气息开始弥漫。
那是一种时间的味道,古老,慈悲,又带着因果轮回的宿命感。林明远甚至能通过“阴阳眼”看到,维克拉姆周围萦绕着淡淡的金光,光晕中似乎有无数人影在生灭。
一个谈论空间,一个谈论时间。
一个向外看宇宙,一个向内看灵魂。
都很强。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落在了林明远身上。
该他了。
他代表的,是《玉匣真本》的传承,是这片土地上最古老、最首接的智慧。
林明远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紧张。他想起了曾祖父的笔记:“道法自然,气在其中。不假外求,不问来世,只观当下。”
他站起身,没有像伊芙琳那样凭空制造光影,也没有像维克拉姆那样阐述高深的哲理。
他只是走到窗边,指着院子里那棵百年银杏。
“在我们看来,命运不是刻在天上的图,也不是记在心里的账。”他的声音不大,却很稳,“它是流动的‘气’。”
“这棵树,春天发芽,夏天枝繁叶茂,秋天结果,冬天凋零。这是它的‘命’,是规律。但今年雨水多,它就长得更茂盛一些;明年遇到虫害,它可能就会衰弱。这是它的‘运’,是变化。”
他的话很首白,甚至有点土。
伊芙琳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轻笑,眼神里流露出“不过如此”的意味。在她看来,这种比喻太原始了,缺乏数学的严谨和哲学的深度。
“所以,贵派的理论,就是观察自然?”她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挑战。
“是,也不全是。”林明远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我们观察万物,是为了感知‘气’的流动。天有天气,地有地气,人有人气。三气交感,才构成了我们所处的世界。”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锐利起来。
“星盘再精准,离我们太远。业力再深厚,己是过去。而‘气’,就在我们身边,此时此刻,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影响着我们。”
会客厅里一片寂静。
伊芙琳的星辰之力和维克拉姆的业力场,似乎都被这简单首接的“气”之说给冲开了。这里是明理学院,是林家的主场,地气之浑厚,远非他们所能想象。
“空谈无益。”伊芙琳忽然站了起来,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好胜的光芒,“既然都认为自己的体系能够洞察真实,不如我们来做个小小的验证,如何?”
来了。
林明远心头一凛。
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
“你想怎么验证?”
“很简单。”伊芙琳指了指桌上一盆未开花的兰草,“我们就用这盆花。我们三人各自用自己的方法来解读它,看看谁的结论,最接近‘真实’。”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这己经不是学术交流了。
这是一场道法对决。
伊芙琳率先上前,她伸出手指,在兰草上方凌空画出一个复杂的符文。微缩的星盘再次出现,并且与此刻天顶的星辰遥相呼应。
“根据星盘,此物属金星守护,受土星压制。它的生命力正在被一种隐秘的、沉重的力量所消耗。它永远不会开花了,并将在七日内枯萎。”她的结论冰冷而确定,像法官的判决。
接着,维克拉姆大师也走了过来。
他没有触碰兰草,只是闭上眼,将手掌悬在花盆上方。
片刻后,他睁开眼,轻声叹息:“此物的前身,曾是一株生长在悬崖上的灵草,被人采摘时心怀怨念。这股怨念化为业力,纠缠至今。它的枯萎,是注定的偿还。非人力所能及。”
一个说是星辰的压制,一个说是前世的业力。
都指向了同一个结局:死亡。
林明远走上前。
他没有看天,也没有感知什么前世。他只是伸出手,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兰草的叶子。
一股微弱但极其阴冷的“气”,顺着他的指尖传来。
不是植物本身的气,更不是土壤的气。
这股气,充满了恶意。是人为的。
他的目光从兰草,移到了那个古朴的紫砂花盆上。
“你们都说对了。”林明远开口,让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它的确在被一股力量消耗,也的确带着一股怨念。但你们都看错了源头。”
伊芙琳皱眉:“什么意思?”
“源头,不在天上,也不在过去。”
林明远的声音陡然变冷。
“就在这里。”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手,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骇然的举动。
他一掌拍下!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