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永明末年的金陵城,梧桐叶落满朱雀大街。十八岁的陈庆之立在萧府朱漆门前,望着门楣上高悬的青铜门环,指节悬在半空迟迟未落。他想起前日在瓦舍听闻的传言 —— 萧衍广纳贤才,门下谋士如云,更有 “江东八友” 名震士林。少年握紧腰间父亲留下的青铜剑,深吸一口气叩响门扉,就此叩开了一段君臣相知的传奇。
彼时萧衍任雍州刺史,正蛰伏在这江南烟雨中静待风云变幻。陈庆之被安排在东厢廊下的客房,与二十余名清客共居。每日清晨,他都能看见萧衍立于庭院中舞剑,剑光映着朝霞如流火,收势时却又温润如玉,全然不见朝堂上据理力争的锋芒。“此乃大才。” 陈庆之在廊下抱臂而立,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暗自发誓要成为能辅佐此人成就大业的臂膀。
首到某个秋雨缠绵的深夜,陈庆之被一阵激烈的棋子敲击声惊醒。循声望去,只见萧衍书房烛火摇曳,窗纸上印着两个激烈对弈的人影。“明公己连下三局,该歇了。” 老仆的劝阻被抛在风里,萧衍抚掌大笑:“再来!今夜不战至破晓,不算尽兴!” 雨滴顺着屋檐坠落,在青石板上敲出细碎声响,而那盘棋局上的厮杀,仿佛己将时空凝固。
从那夜起,陈庆之开始彻夜研习棋谱。他将《金谷园谱》《烂柯经》反复研读,在案头摆上棋盘,用细沙模拟棋局,每一步落子都要推演数十种变化。清晨的露珠打湿他的青衫,深夜的寒月映照着他紧锁的眉头。当其他门客还在醉心于诗赋清谈时,他的指尖己被棋子磨出层层薄茧。
转机发生在一个雪后的清晨。萧衍遣人传唤所有门客对弈,却无人能接下他凌厉的攻势。正当萧衍抚须叹息时,陈庆之捧着棋盘缓步上前,衣袂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第一局,陈庆之执黑子布下 “飞燕还巢”,巧妙化解萧衍的凌厉攻势;第二局,他以 “枯木逢春” 之势逆转乾坤;到第三局收官,萧衍望着棋盘上星罗棋布的黑子,忽然抚掌大笑:“妙哉!此子棋风刚柔并济,倒像那破阵的千军!”
此后的日子里,无论更鼓几响,只要萧衍一声召唤,陈庆之总能踏着夜色匆匆赶来。有时萧衍兴之所至,棋局能从戌时延续到寅时,两人在烛火明灭间谈兵法、论时局,棋子落在棋盘上的脆响与窗外更夫的梆子声交织成独特的韵律。当东方泛起鱼肚白,萧衍会亲自为陈庆之披上狐裘,笑着说:“子云(陈庆之字)的棋,可比那雄鸡报晓更提神。”
五年光阴转瞬即逝,萧衍府中的门客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陈庆之始终伴其左右。每当萧衍在书房挥毫写下治国方略,陈庆之就安静地研磨;当萧衍与谋士争论不休时,他总能适时递上一杯清茶,用棋局隐喻利害。建康城的晨钟暮鼓见证着这段君臣情谊的滋长,却无人知晓,多年后那个白袍将军挥师北上的传奇,早在这些对弈的深夜里,就己埋下了伏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