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敲打着佛堂的琉璃瓦,发出连绵不绝的冷音。
德妃跪在蒲团上,眼帘低垂,手中一串殷红如血的血珀佛珠,在指间无声滑动。每一颗珠子都温润剔透。
“娘娘,”
一个几乎与阴影融为一体的心腹宫女无声地跪在德妃身后三步处,声音压得极低,“贤妃娘娘那边的药……”
德妃捻动佛珠的手指微微一顿,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她的目光并未离开慈眉善目的佛像,指尖却精准地在一颗看似与其他无异的佛珠上轻轻一按。
只听一声极其细微的“咔哒”声,那颗佛珠侧面竟弹开一个暗格。她用小指的护甲尖,极其小心地从暗格里挑出一粒近乎透明的小药丸。
“做得好。”德妃的声音平静无波,带着一丝诵经后的空灵,“贤妃那儿子,让他走得‘安稳’些,少受些罪,也是功德。总好过……”她指尖一收,将药丸藏入袖中暗袋,声音陡然转冷,“……总好过端妃那孽种,吵得本宫头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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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皇长子的寝宫长乐宫主殿。
夜己深沉,值夜的宫人靠在门边昏昏欲睡。
内殿床上,皇长子却在锦被中剧烈地颤抖。他双目紧闭,额上布满冷汗,小脸惨白,口中发出破碎的呓语:
“井……井里有眼睛……好黑……好冷……端娘娘……端娘娘抱着她!她……她在看我!” 他突然尖叫一声,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大口喘着粗气,眼中满是惊惧,冷汗己将中衣浸透。
“瑞儿!不怕,母妃在!” 一首守在外间的贤妃一把将儿子颤抖的小身体紧紧搂入怀中,声音带着强装的镇定和无法掩饰的心疼,“不怕不怕,是梦,都是梦魇了……”
她一边柔声安抚,一边迅速从床头暗格里取出一个精巧的鎏金小扁壶。
拔开壶塞,一股浓郁的、带着奇异苦涩的药味瞬间弥漫开来。贤妃的手微微颤抖着,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壶中的黑色药汁,那是太医院特制的“安神汤”。
她深吸一口气,将壶嘴小心凑到儿子唇边:“乖,喝了这药就不怕了,能睡个好觉。”
年幼的皇长子对母亲有着全然的信任,尽管药味刺鼻,他还是依言乖乖吞咽。
苦涩的药汁入喉,他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些,眼皮也开始沉重,只是小手仍死死抓住贤妃的衣襟,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贤妃看着儿子渐渐陷入药力带来的昏沉睡意,眼中是化不开的哀伤和深重的忧虑。这药……真的只是安神吗?她不敢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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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宸殿,皇帝的寝宫。
烛火通明,却照不暖殿内沉凝的气氛。
皇帝褚墨宸坐在龙案后,手中无意识地着一个有些旧了的、绣着并蒂莲的月白色香囊。那是端妃刚入潜邸不久时亲手所绣。
总管太监高无庸屏息垂手侍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突然,皇帝停下的动作,指尖停留在香囊上一处针脚略显粗糙的地方,目光幽深地投向跳跃的烛火,仿佛自言自语,又似在问高德海:
“终究是,对不起绾绾” 他的声音不高,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深沉的探究。
“最近大殿下如何?”
高无庸,腰弯得更低,斟酌着字句:
“回陛下,沈妃娘娘……素来仁善 ,与贤妃娘娘同居长乐宫,皇长子殿下应是无碍” 。
皇帝没再追问,只是将香囊攥得更紧了些,目光重新投向案头堆积如山的奏折。
良久。
皇帝的目光从奏折上抬起,烛火在他深不见底的眸子里跳动,那句“对不起绾绾”带来的沉重感似乎还萦绕在殿内。
高无庸屏息垂手,等待帝王的下一个指令。
皇帝指尖无意识地再次捻过香囊那处粗糙的针脚,声音沉缓:“德妃近日协理六宫,可有异动?”
高无庸知道陛下对德妃的忌惮从未消除,尤其是在太后倒台之后,。“回陛下,德妃娘娘处事滴水不漏,宫务料理得井井有条,未曾有大的纰漏。”他稍作停顿,似在回忆,“近来长乐宫外,似有些闲言碎语,影影绰绰指向贤妃娘娘对皇长子殿下……管教过苛。”
皇帝香囊的手骤然收紧,眼神锐利如刀:“管教过苛?大殿下可有恙?”
“奴才该死!奴才只是听闻些捕风捉影之言,皇长子殿下瞧着精神尚可,只是……”
高无庸额头渗出冷汗,“只是近来似乎脾胃有些弱,时有恹恹之态,太医请过平安脉,只说是换季微恙,开了些温补的方子。”
“脾胃弱……”皇帝重复着这三个字,目光扫过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
“媚太妃当年,也是从脾胃不适开始的。”他声音极低,却如冰锥刺入高无庸的心。高无庸的头垂得更低了,大气不敢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