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敏那令人作呕的狞笑声,在寂静的雪林中显得刺耳无比:“小美人儿,莫怕!乖乖跟大爷走,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他那只肮脏粗糙的大手,即将触碰到女童那单薄瘦弱的衣衫!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刘宗敏只觉脚下猛地一紧!
一股无可抗拒的磅礴巨力骤然传来!
他那魁梧壮硕的身躯瞬间失去了平衡,不受控制地向前狼狈无比地扑倒!
“哎哟卧槽!”
刘宗敏猝不及防之下,重重地摔了个狗啃雪,满嘴都是冰冷的积雪与泥泞!
紧接着,头顶之上,传来令人头皮发麻的呼啸恶风!
数块磨盘大小的巨石,裹挟着万钧雷霆之势,如同天外陨石坠落一般,发出沉闷的轰鸣,轰然砸下!
不偏不倚,正中刘宗敏和他身边几个反应不及、同样被绊索缠住脚踝的彪悍手下的位置!
“啊——!!”
凄厉至极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响彻雪林,却又在瞬间被落石的巨大轰鸣声彻底淹没!
烟尘弥漫!
血肉模糊!
于少卿如同一头潜伏己久的雪豹,悄无声息地从一株粗壮的松树之后闪出!
他手中,不知何时己然多了一柄闪烁着幽冷寒芒的短刃!
那是他平日里用来削切猎物皮毛的工具,此刻却化作了索命的利器!
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欺近尚在尘土飞扬中挣扎哀嚎、被落石砸断了腿的刘宗敏身前!
冰冷锋锐的刀锋,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滞,瞬间便死死抵住了刘宗敏那粗壮如水桶的咽喉!
“别动!”
于少卿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如同来自九幽深渊的寒风,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威慑!
刘宗敏只觉喉间传来一阵刺骨的冰凉,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板首冲天灵盖!
死亡的阴影,在这一瞬间,将他彻底笼罩!
他浑身僵硬如铁,冷汗涔涔而下,浸湿了厚重的皮袄,再也不敢动弹分毫!
他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神冰冷、杀气凛然,如同从地狱爬出的修罗般的孩童,如同白日见了鬼一般。
这小子……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怪物?!
于少卿目光锐利如刀,迅速而冷静地在刘宗敏血污的怀中摸索。
很快,他便从刘宗敏怀里搜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羊皮地图。
地图绘制得颇为精细,上面用朱砂和墨线标注着一些奇特的符号和地名。
其中一处,用醒目的朱砂赫然写着“隐炎卫据点”五个杀气腾腾的小字!
而在这五个字的旁边,竟然用一种截然不同的,更为纤细的墨迹,额外标注了几个娟秀雅致,却又透着一丝冰冷意味的字迹——
“楼兰遗孤?陈圆圆”!
这字迹!
于少卿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形状!
这笔迹,这入木三分的力道,这熟悉的风骨……
与他母亲日记中,记录他幼年时身高体重时所用的笔迹,一模一样!
分毫不差!
母亲……
母亲竟然也与这神秘莫测、行事狠辣无比的隐炎卫有关?!
他的心,在一瞬间,如坠万丈冰窟,沉了下去,冰冷刺骨。
地图的边缘,似乎不慎沾染了一些尚未干透的雪水融化后的水渍。
于少卿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那片微微的水渍。
诡异绝伦的一幕,发生了!
那水渍接触到他指尖的刹那,竟然凭空浮现出一层淡淡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流动的动态水幕!
水幕之中,清晰无比地展现出一幅令他灵魂悸动的画面——
冰天雪地的暗夜,一个小女孩衣衫褴褛,步履踉跄地在雪地中奔逃。
她身后留下的一串串细小脚印,在接触到雪地的瞬间,竟然自动凝结成晶莹剔透的薄冰!
每一个冰印,都呈现出一种奇异而繁复的神秘图案!
那图案,赫然是九元璧的图纹!
这九元璧图纹的诸多细节,那些细密的勾勒与玄奥的走向,与他母亲梳妆盒内侧那些来历不明的精密齿轮上镌刻的纹路,惊人地吻合!
隐炎卫!
母亲!
九元璧!
陈圆圆!
无数纷乱如麻的线索,在这一刻如同被一股无形的狂风卷起的巨大漩涡,在他脑海中疯狂交织,疯狂碰撞!
它们共同指向一个更加庞大、更加恐怖、足以颠覆他所有认知的惊天阴谋!
“小兄弟好身手!好胆魄!”
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带着一丝毫不掩饰赞赏的声音,自身后悠悠响起。
李自成缓缓走了过来。
他身材魁梧,龙行虎步,眼神中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狠劲与浑然天成的枭雄气概。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利剑,紧紧盯着于少卿胸前那块正微微发烫,隐隐散发着幽蓝光芒的玉佩。
“小兄弟骨骼清奇,面相非凡,龙章凤姿,绝非池中之物。”
李自成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仿佛能洞察人心。
“你这块玉佩,似乎与那传说中能引动天地异象的九元璧,有着莫大的渊源。”
“他日,小兄弟必非寻常人物,或许能成就一番惊天动地,改朝换代的大事。”
那语气中,带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与不容置疑的笃定。
于少卿心中猛地一凛,面上却依旧平静无波,不露分毫。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踏碎了林间的寂静!
“于少卿!你在这里磨蹭什么?!”
吴三桂那略带三分与生俱来的傲慢,七分毫不掩饰不耐的声音,如同一道极其不和谐的音符,突兀地在雪林中响起。
他骑着一匹神骏非凡的高头大马,身后簇拥着数名神情倨傲、锦衣华服的家将,出现在林间雪地之上。
当他看到眼前这剑拔弩张的景象,以及被于少卿用短刃死死抵住咽喉、狼狈不堪的刘宗敏,和那个神色不善、气势迫人的李自成时,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这些是什么人?哪里来的刁民,在此地撒野作乱么?”
吴三桂的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深入骨髓的不屑。
于少卿眼神冰冷如万载玄冰,沉声道:“他们欲劫掠这位姑娘。”
吴三桂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那缩在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却依旧强忍着泪水没有哭出声的女童,眼神中没有丝毫的怜悯,反而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厌烦。
“区区一个女娃,与我何干?倒是你,于少卿,莫要多管闲事,平白耽误了我们的正事。”
于少卿闻言,眼神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周身散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彻骨寒意。
“百姓生死,岂能漠视?!”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铿锵,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哼,一群蝼蚁罢了。”
吴三桂发出一声不屑至极的冷笑,语气中充满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与刻在骨子里的冷漠无情。
“他们的生死,与我吴三桂的功名利禄,锦绣前程相比,孰轻孰重,难道还用我说吗?”
“你!”
于少卿胸中怒火翻腾,几乎要破腔而出!
这是他与吴三桂之间,第一次因为截然不同的理念与道义,而发生的如此激烈的正面争执!
道不同,不相为谋!
裂痕,己然悄然出现!
最终,在月隐松不动声色的巧妙斡旋之下,李自成带着身受重伤的刘宗敏等人,满怀不甘与怨毒地悻悻离去。
临走前,李自成深深地望了于少卿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意味深长,仿佛要将这个小小身影刻入灵魂深处。
于少卿和月隐松将那名惊魂未定,却始终强忍着没有哭出声的女童送回了附近的一个破败不堪的小村落。
女童,果然就是陈圆圆。
只是,还未等他从这些纷乱如麻、令人头痛欲裂的思绪中理清任何头绪。
一个噩耗,如同九天之上降下的雷霆霹雳,狠狠劈在了他的心头——
他的家乡,于家堡,数日前,遭到了后金鞑子大军的血腥洗劫!
烧杀抢掠!
尸横遍野!
血流成河!
亲人的安危,家族的存亡,在这一瞬间,变得渺茫未知,生死难料!
于少卿只觉得一股滚烫至极的血气首冲头顶,眼前瞬间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几乎要栽倒在地!
无边的悲痛!
滔天的愤怒!
噬骨的悔恨!
种种极致到扭曲的情绪,如同压抑了千年的火山,在他那颗早熟而坚韧的心中轰然爆发!
他死死攥紧双拳,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殷红的鲜血顺着指缝一滴滴滴落,在洁白的雪地上绽开一朵朵触目惊心的红梅!
“我要下山!”
“我要回去!”
“我要杀光那些该死的后金鞑子!我要为于家堡所有的亲人,报仇雪恨!”
于少卿的眼中,燃烧着两团足以焚尽苍穹的熊熊烈焰!
那是一种不惜一切代价,毁灭一切阻碍的决心与意志!
长白山的风雪,似乎也因这少年的泣血誓言,而变得更加酷烈,更加冰寒刺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