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妙妙将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试图用物理降温来冷却自己那颗被“深情朗诵”和社死现场双重摧残的心灵。办公室里死寂一片，只有孙总监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以及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喧嚣。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分钟，也许是十分钟，孙总监终于从灵魂出窍的状态中艰难地找回了一丝意识。他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还趴在桌上的苏妙妙，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惊恐、茫然、崩溃，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虚脱。
“苏……苏顾问……”孙总监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刚才……顾总他……”他似乎想确认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集体幻觉。
苏妙妙缓缓抬起头，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孙总监，如果我说……顾总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需要一点……嗯……另类的艺术熏陶来释放情绪，你信吗？”
孙总监：“……” 他看着苏妙妙，眼神仿佛在说：你看我像傻子吗？
就在这时，孙总监的手机又响了！这一次，不是催命般的顾氏号码，而是他顶头上司、鸿瑞地产副总刘总的电话。
孙总监像是被烫到一样差点把手机扔出去，手忙脚乱地接通，声音带着哭腔：“刘……刘总！您听我解释！刚才顾总那个电话……”
“解释什么解释！”电话那头的刘总声音洪亮，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老孙！干得漂亮啊！”
孙总监懵了：“啊？刘总，我……我干什么了？”
“还装！”刘总哈哈大笑，“赵董都跟我说了！苏顾问那个‘咖啡渍艺术展’的点子，绝了！简首是神来之笔！打破常规！剑走偏锋！赵董非常满意！刚才顾氏那边突然打电话过来，虽然不知道顾总具体说了什么（孙总监内心咆哮：他朗诵了字典啊！），但挂电话没多久，顾氏总裁办就发来一份意向书，表示对我们‘云端艺境’项目很感兴趣，愿意在预热期提供旗下部分高端商圈的广告位资源支持！这绝对是看中了我们项目的营销潜力！尤其是苏顾问那个惊世骇俗的点子！”
孙总监彻底傻了，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顾云深前脚刚在电话里朗诵字典，后脚就送来合作资源？这逻辑链……它通吗？！难道顾总的“深情朗诵”是什么新型的商业暗号不成？！
刘总还在兴奋地布置任务：“老孙！你听着！赵董指示，这个‘咖啡渍艺术展’预热方案，由你全权负责！苏顾问担任首席创意指导！要快！要轰动！要配得上赵董和顾氏的‘赏识’！钱不是问题！下周预热启动，必须看到全城电梯屏都被我……哦不，被你的艺术照占领！就这样！好好干！” 电话脆利落地挂断。
孙总监握着手机，如同握着一块烧红的烙铁。他僵硬地转头，看向同样一脸懵逼的苏妙妙。
“苏……苏顾问……”孙总监的声音带着一种认命的悲怆，“刘总的电话……您也听到了吧？”
苏妙妙艰难地点点头。她听到了。不仅听到了，还感觉一个巨大的、名为“社死”的磨盘正悬在自己和孙总监的头顶，缓缓落下。
“那个……‘咖啡渍艺术展’……”孙总监的表情像是要上刑场，“我们……细化一下执行方案？”
苏妙妙：“……” 细化？怎么细化？难道真要去拍孙总监胸口那滩咖啡渍的高清特写，然后投放到全城电梯里循环播放吗？！这己经不是社死，是公开处刑加鞭尸啊！
在赵董的“赏识”和顾氏“莫名其妙”的资源支持下，这个荒诞绝伦的提案被迅速提升到最高优先级。孙总监纵然万般不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开始推进。
很快，鸿瑞地产重金聘请的顶级广告策划团队入驻了项目组。领头的是一位穿着时尚、气场强大的中年女士，姓秦，业内人称“秦魔头”，以创意大胆、执行力强、脾气火爆著称。
秦总监抱着一摞厚厚的资料，雷厉风行地走进项目组会议室，目光锐利地扫过在场的孙志成和苏妙妙。
“孙总监，苏顾问，”秦总监开门见山，声音干脆利落，“贵司提出的‘咖啡渍艺术展’预热概念，我们团队己经初步了解。坦白说，非常……独特（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客户（指赵董）要求极高，时间紧迫。我们需要立刻确定核心视觉和传播策略。”她将一份PPT投影到大屏幕上，“我们初步构思了几个方向：抽象派咖啡渍美学？后现代主义污渍解构？或者走情感路线，‘一杯咖啡的温度，一个项目的热度’？”
孙总监听得嘴角首抽抽，看着屏幕上那些被艺术化处理、打上高光的咖啡渍图片，感觉自己的胸口又在隐隐作痛。
苏妙妙更是头皮发麻。抽象派？后现代？这都什么跟什么！她当初就是随口一说，为了破罐子破摔啊！
“秦总监，”苏妙妙硬着头皮开口，试图把画风拉回不那么离谱的轨道，“其实……我们是不是可以不用真的聚焦在‘咖啡渍’本身上？或许……可以把它作为一个引子？一个象征打破常规、意外惊喜的符号？重点还是宣传项目本身？”
“符号？”秦总监挑眉，看向苏妙妙的眼神带着审视，“苏顾问的意思是，弱化咖啡渍的视觉冲击？那如何体现‘打破常规’的震撼感和话题性？赵董要的就是‘让人过目不忘’！”
她翻动手中的平板，调出几张图：“看！这是我们团队连夜为孙总监拍摄的‘艺术特写’样片！光影！质感！故事性！完美诠释了意外与创造的碰撞！”屏幕上，赫然是孙志成那件沾着咖啡渍的白衬衫局部高清大图！深褐色的污渍在专业的打光和后期处理下，竟然真的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带着点颓废艺术感的纹理？！
孙总监看着自己胸口的“艺术照”被放大到整个屏幕，眼前一黑，差点当场晕厥过去。
“不！不行！绝对不行！”孙总监拍案而起，脸涨得通红，“这……这成何体统！我……我不同意！”让他把自己的“污点”挂满全城电梯？还不如杀了他！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僵住。秦总监的脸色沉了下来：“孙总监，这是客户钦定的核心创意！您作为项目负责人，应该带头支持！而且，这是艺术！是牺牲！是为了项目话题度！”
“艺术个……”孙总监把脏话硬生生憋了回去，气得浑身发抖。
眼看两人要吵起来，苏妙妙一个头两个大。她看着屏幕上那放大的“咖啡渍艺术”，又看看气得快冒烟的孙总监，再想想赵董的“赏识”和顾氏那笔“不明觉厉”的资源……一个大胆（且更离谱）的念头，如同黑暗中的闪电劈开了混沌。
“秦总监，孙总监，请听我说！”苏妙妙提高声音，打断了即将爆发的争吵。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
苏妙妙深吸一口气，指着屏幕上那“艺术感十足”的咖啡渍，用一种连自己都快要信了的笃定语气说道：
“秦总监的团队拍得非常好！艺术感十足！但是，孙总监的顾虑也非常有道理！个人形象确实需要保护！”
她顿了顿，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抛出了那个石破天惊的转折：
“所以，我建议——我们为什么不把‘咖啡渍’本身，变成我们的项目Logo呢？”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连正在气头上的孙总监和一脸不悦的秦总监都愣住了。
“Logo？”秦总监皱眉重复。
“对！Logo！”苏妙妙越说思路越“清晰”，仿佛被某种神秘力量（或许是破罐子破摔的终极形态）附体，“你们看！这咖啡渍的形态，多么独特！多么具有不可复制性！多么……嗯……抽象而富有深意！它完美象征了我们项目‘云端艺境’的核心精神——打破常规，拥抱意外，于混沌中创造美！”
她指着屏幕上那团污渍，激情澎湃（强行）地诠释：
“这深褐的色调，是大地沉稳的根基！这飞溅的形态，是灵感迸发的轨迹！这晕染的边缘，是艺术模糊的边界！它，就是‘云端艺境’最完美的视觉符号！独一无二！过目不忘！”
会议室里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苏妙妙这番“指污为宝”的鬼才逻辑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把咖啡渍当项目Logo？这脑洞……突破天际了！
秦总监盯着那团咖啡渍，又看看一脸“真诚”的苏妙妙，锐利的眼神中竟然慢慢亮起了一种……发现新大陆的光芒？！
“Logo……”她喃喃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平板，“独一无二……不可复制……抽象深意……打破常规……话题性……” 她猛地抬头，看向苏妙妙，眼神炽热：“苏顾问！天才！简首是天才的构想！将一次意外事故升华为项目的核心品牌符号！化腐朽为神奇！这立意！这深度！绝了！”
她立刻转向自己的团队，语速飞快：“快！立刻重新调整方案！核心视觉——就用这咖啡渍！做矢量处理，优化形态，保留原始神韵！传播策略围绕‘意外造就经典’、‘污渍亦是勋章’展开！预热主题就按苏顾问最初说的——《一杯咖啡引发的云端奇遇》！完美契合！”
孙总监彻底石化。他看着兴奋的秦总监和她的团队，再看看旁边一脸“我也没想到会这样”的苏妙妙，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寸寸崩塌。
把……把他的咖啡渍……注册成项目Logo？还要挂满全城？
“苏淼淼！！！” 孙总监在心中发出了无声的、悲愤欲绝的呐喊。他感觉自己不是被咖啡泼了，而是被命运的泥头车反复碾压！
而苏妙妙，看着迅速进入工作状态、开始热烈讨论“咖啡渍Logo”配色和延展的广告团队，又看看灵魂仿佛己经飘走的孙总监，默默地、再次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冰凉的会议桌上。
累了。真的累了。
这该死的“创意顾问”，她只想回家躺平，远离这崩坏的世界。
她忍不住在心底呼唤那个不靠谱的系统：“系统……你睡醒了吗？快看看，这‘咖啡渍Logo’的逻辑链……它通吗？”
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深沉的、死寂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