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徽二十三年的冬夜,江挽月蜷缩在慎刑司的炭盆旁。铜盆里火星噼啪爆开,映得她青白太监服上暗红血渍愈发狰狞。三日前,她为护着被醉酒侍卫欺辱的小宫女,生生挨了二十脊杖。
"小江子,摄政王传你去紫宸殿伺候。"大总管尖细的嗓音刺破寒雾。
江挽月指尖陷入掌心溃烂的鞭伤。那个传闻中弑兄夺权的暴君,此刻正与幼帝在殿中对弈。她垂首跨过朱漆门槛时,嗅到龙涎香里混着极淡的松雪气息——那是萧烬独有的味道。
"皇叔,该你落子了。"八岁天子嗓音发颤,白玉棋子当啷坠在鎏金棋盘上。
玄色蟒袍掠过她身侧,萧烬漫不经心捏起天子指尖:"陛下抖得这样厉害,可是龙体欠安?"少年天子脸色煞白如纸,他却突然将人拽到怀中,染着丹蔻的拇指重重碾过孩童唇瓣:"不如让这小太监替您执棋?"
江挽月猝不及防被推上绣墩。棋盘对面,萧烬支着下颌看她,玄金抹额下那双凤目像淬了毒的刀。她忽觉耳后发凉——束胸的棉布在慎刑司受刑时松了半寸。
"啪。"黑子叩在星位。萧烬的银护甲刮过她执棋的腕骨:"小公公指若削葱,倒比教坊司的姑娘还细嫩。"他尾音裹着笑,掌心却突然发力,生生将她腕骨捏出脆响。
江挽月疼得眼前发黑,恍惚听见幼帝带着哭腔的求饶。待她清醒时,殿内只剩满地狼藉的奏折,萧烬正用沾了酒的帕子擦拭手指:"明日戌时,来暖阁当值。"
更漏声咽,她跪在暖阁外候了三个时辰。当鎏金门扉终于洞开,扑面而来的血腥气熏得她几欲作呕。两个侍卫正拖出浑身是血的宫女,那姑娘琵琶骨上还穿着铁钩。
"怕了?"萧烬赤足踏过血泊,银链串着的红珊瑚耳坠在锁骨处晃荡。他忽然掐住她后颈按在榻上,染血的指尖挑开她衣襟:"司礼监的记档说你是天阉?"
江挽月浑身血液凝固。束胸布下,裹了七年的白绫早己浸透冷汗。萧烬的银护甲抵在她喉间,慢条斯理地划开盘扣:"让本王验验。"
锦帛撕裂声里,她瞥见窗外飘起今冬第一场雪。七年前也是这样的大雪天,父亲因谏言摄政王专权被构陷通敌,江氏女眷本该充入教坊司。是阿姐吞了火炭替下她,才换来这个太监身份。
"王爷..."她突然仰头吻上他颈侧,趁他怔忡的刹那,抓起案上裁纸刀抵住心口:"奴婢卑贱之躯,不敢污了您的手。"
萧烬眯起眼打量她颤抖的指节,忽而低笑出声。他劈手夺过利刃,刀尖却转而挑开自己衣襟。狰狞的疤痕自心口蔓延至腰腹,在烛火下宛如盘踞的恶蛟。
"知道这是什么?"他攥着她的手按在伤疤上,"先帝临终前,用这把金错刀刺的。"掌心下的肌肤滚烫,江挽月突然想起话本里说的修罗,原该是这般噬人的热度。
此后三月,萧烬夜夜召她侍墨。他批折子时总要她跪在案边研墨,朱笔悬停的间隙,便用笔杆挑起她下颌端详。有时兴起,会将沾了印泥的指尖抹在她唇上,看那抹艳红顺着脖颈滑入衣领。
腊月廿三祭灶那夜,萧烬醉得厉害。他掐着江挽月的腰按在祖宗牌位前,鎏金酒壶里的琼浆淋了她满身。供桌上红烛高烧,映得他眼尾朱砂痣艳得滴血:"小江子,你说忠良何辜?"
江挽月盯着他腰间晃动的螭纹玉佩——那是阿姐临死前攥着的证物。她忽然抬手抚上他心口旧疤:"王爷说,剜心之痛与凌迟孰甚?"
萧烬瞳孔骤缩,醉意化作滔天怒意。锦缎裂帛声混着瓷器碎裂的脆响,她被他掐着脖子拖到雪地里。积雪漫过手背时,他滚烫的唇碾在她耳畔:"既然想做忠仆,不如替你那小主子承欢?"
承露宫地龙烧得极旺,江挽月却冷得打颤。萧烬将幼帝囚在偏殿,自己斜倚龙床把玩着玉势。见她进来,随手将金链抛在她脚边:"爬过来。"
喉间泛起血腥味,她匍匐着去够那链子。萧烬忽然踩住她手背,俯身时银发扫过她后颈:"江家女儿若是活着,该有你这般年纪了。"
江挽月浑身血液结冰。未及反应,他己扯开她束发的缎带。青丝泻落的刹那,窗外突然雷声大作。萧烬的手顿在她腰间,眼中风暴愈盛:"好个江七姑娘!"
她摸到发间暗藏的毒簪时,殿门轰然洞开。边关急报伴着风雪卷入,番邦使臣正持国书索要和亲公主。萧烬拎起她手腕轻笑:"江氏余孽配蛮夷,倒是佳偶天成。"
大婚那日,江挽月穿着嫁衣被锁在鸾轿中。使臣递来的合卺酒泛着绿莹莹的光,她含笑饮尽,咬碎簪头的鹤顶红。当火舌舔舐帐幔时,她听见萧烬在喊什么。真可笑,修罗竟也会发出这样凄厉的哀鸣。
三日后,灰头土脸的侍卫呈上半截焦黑束胸带。萧烬正在擦拭那柄金错刀,闻言突然割破掌心。鲜血滴在丝绸残片上,竟透出斑驳字迹——是江氏女儿自幼刺在裹胸布上的《女诫》。
"王爷!"侍卫惊呼中,萧烬己经冲进暴雨。他疯了一样在废墟里翻找,首到在祭坛角落挖出个铁匣。里面整整齐齐码着七年间的起居注,每页右下角都画着小小螭纹。
最后一页写着:永徽二十三年腊月廿三,见君心疾复发,以血入药。砚中朱砂色愈艳,不知能绘几次红梅映雪。
暴雨倾盆,萧烬攥着那截焦绸仰天大笑。笑声惊起寒鸦,振翅声里,他仿佛看见初见那日,小太监跪在雪地里捡棋子,后颈碎发下藏着粒朱砂小痣,与他心口伤疤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