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齐试着撑起身体，手臂软绵绵的，使不上劲。他咬了咬牙，用手肘抵住床板，一点点把自己挪高。
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己经让他额头渗出细汗，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这身体，比他想象的还要虚。
他靠在床头，喘了几口气，开始打量这个房间。
房间不大。
一张掉了漆的木床，就是他现在躺着的这个，床边一个半旧的床头柜，上面放着个茶壶茶杯。
不远处是一张书桌，桌上堆着几卷泛黄的书册，一支毛笔孤零零地插在笔洗里。墙角立着个简易的衣架，挂着两件青布长衫。
窗户是木格子的，糊着一层薄薄的窗户纸，透进来的光线让屋里的一切都显得有些昏暗。
苏齐深吸一口气。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药味，还有一种说不出的……
土腥味混合着植物腐烂的味道，考古现场常有这种味儿，他倒也不算陌生。
窗外传来一阵阵模糊的声音。有狗叫，有鸡鸣，还有一些听不清的吆喝声，断断续续的，像是集市上的叫卖。
这让他对这个世界有了一点点真实感，不再是那些冰冷的史书记录，是活生生的，有烟火气的存在。
“小白，感觉好点没？”
福伯端着一个托盘，小心翼翼地从门外走进来。
托盘上放着一个黑釉陶碗，里面盛着大半碗黑乎乎的汤药，旁边还有一碗清可见底的米粥。
苏齐的眉头下意识地皱了一下。那碗药，颜色可疑，气味刺鼻，光是看着就让人没胃口。
“福伯，这是……”他想问问这药是治什么的。
“少爷，这是张大夫新开的方子，说是固本培元的。你身子虚，得好好补补。”福伯把托盘放到床头柜上，拿起药碗，用一个小瓷勺搅了搅。
“趁热喝了吧，凉了药效就差了。”福伯的语气带着关切。
苏齐看着福伯那布满皱纹的脸，那双真诚的眼睛，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伸出手，接过药碗。碗有些烫手，把碗凑到鼻子前闻了闻，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味，首冲脑门。
苏齐屏住呼吸，眼睛一闭，仰头就把那碗黑汤药灌了下去。
“咕咚…咕咚…”
药汁流过喉咙，又苦又涩，还有点刮嗓子。他强忍着没吐出来，喝完后，把空碗递给福伯，脸色有点发青。
“咳…咳…”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哎哟，慢点慢点。”福伯连忙放下碗，轻轻拍着苏齐的背，“良药苦口，喝下去病就好了。”
苏齐缓过那股劲，感觉嘴里还残留着一股怪味。他拿起旁边的米粥，想漱漱口。
这米粥，他喝了一口，没什么味道，就是一股淡淡的米汤水味。
“福伯，这粥…能再稠点吗？”苏齐试探着问。记忆里，苏家虽然是官宦人家，但苏明哲为官清廉，俸禄不高，家境并不宽裕。
福伯叹了口气：“少爷，你刚醒，大夫说得吃些清淡易消化的。等过几日身子好些了，福伯给你熬肉粥喝。”
苏齐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看来，改善伙食也是当务之急。
这时，苏明哲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几卷公文。他看到苏齐己经坐起来，脸上露出一丝欣慰。
“小白，今日感觉如何？可还有哪里不适？”苏明哲走到床边，放下公文，伸手探了探苏齐的额头。
“回父亲，孩儿感觉好多了，就是…身子还有些乏力。”苏齐学着记忆中苏小白的语气回答，尽量显得恭顺。
苏明哲点了点头：“嗯，不急，慢慢调养。你这次病得不轻，大夫说要静养些时日。”
他顿了顿，又问：“昨日教你的那几句《论语》，可还记得？”
“回父亲，孩儿还记得。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苏齐背了几句，苏明哲听着，眉头微微蹙起，似乎有些不太满意，但也没有多说什么。
“嗯，精神尚可。只是这几都在病中，功课落下了不少，待身子好些，还是要加紧补上才是。”苏明哲语重心长地说。
“是，父亲教诲的是。”苏齐低头应道。
他尝试着和苏明哲、福伯多聊几句，想更多地了解这个世界，也想尽快适应这里的语言习惯。
他发现，虽然大部分对话能听懂，但有些词汇的用法，或者某些特定的称谓，与他所知的现代汉语还是有区别的。
比如，他们称呼自己为小白，而不是首呼其名苏诚。称呼苏明哲为老爷或父亲大人，一些日常用品的叫法也不同。
有时候，苏明哲或福伯说一句稍微复杂点的话，或者用上一些典故，他就得在脑子里快速搜索记忆，才能勉强理解。
好几次，他差点就脱口而出一些现代词汇，幸好及时刹住了车，含糊了过去。
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玩一个高难度的角色扮演游戏。
在彻底摸清情况之前，还是装作大病初愈，精神不济，少说话，多听多看，免得露了马脚。
“父亲，福伯，孩儿感觉有些倦了，想再歇息一会儿。”苏齐适时地表现出疲惫。
“也好，你刚醒，莫要劳神。好好歇着，有什么事就叫福伯。”苏明哲点了点头，拿起公文，转身出去了。
福伯帮苏齐掖了掖被角，也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又恢复了安静。
苏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是谁？我在哪？
他再次问自己。
我是苏齐，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考古学家。
我现在在大宋朝，一个名叫苏小白的十五岁少年的身体里。
这，就是现实。
他看着自己这双略显瘦弱的手，感受着这具身体传来的阵阵乏力感。
大宋朝的空气，带着草药味，土腥味，还有若有若无的陈腐味。
香不香的，另说。
重要的是，他得想办法，要活得比那个可怜的苏小白，更好。
苏齐闭上眼睛，开始仔细梳理脑海中那些纷乱的记忆碎片，寻找一切有用的信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