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汴梁，皇城。
一间奢华的暖阁内，香炉里吐着龙涎香的青烟。
宋徽宗赵佶，穿着一身宽松的道袍。
正拿着一支紫毫笔。
对着面前一幅画了一半的《瑞鹤图》，凝神构思。
身旁侍立着一个面白无须的老太监。
此人，正是当朝权势最盛的内侍之一，梁师成。
「官家，您这幅画，真是越发有神韵了。」
梁师成陪着笑脸，奉承道。
「官家，江南转运使陈泰，又有新的奏报上来了。」
梁师成躬着身子，声音轻柔，生怕惊扰官家的雅兴。
赵佶「嗯」了一声。
笔尖在画纸上轻轻一点。
为一只仙鹤添上了眼睛。
他放下笔，看着点睛之笔，满意地点了点头。
端起旁边一盏建窑兔毫盏，呷了一口茶。
「说吧。」
「回官家。」
「陈泰在奏报里说，今年两浙路的商税，比去年，又多了三成。」
「他还说，江南那边，最近出了些新奇事。」
「哦？」
赵佶来了兴趣，坐到一张铺着黄缎的软榻上。
梁师成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锦盒，打开。
「官家，这便是转运使衙门，敬上来的一点…新奇玩意儿。」
锦盒里，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琉璃镜。
镜面光滑如水，能清晰地映出人脸上的每一根毛孔。
旁边，还放着一个小小的水晶瓶。
里面装着淡金色的液体。
散发着一股说不出的、清雅又勾人的香气。
赵佶目光落在琉璃镜上。
他拿起镜子，对着自己的脸，左看看，右看看。
镜中的自己，须发毕现。
竟比宫里那些最好的铜镜，还要清晰百倍！
「哦？」
脸上露出一丝感兴趣的神色。
他又拿起那个水晶瓶，打开瓶塞，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此香…倒也别致。」
梁师成在一旁，察言观色，连忙补充道。
「官家，您还记得，之前两浙路的转运使陈泰。」
「上奏说，江南出了个商业奇才，叫苏齐的？」
「还给您进贡过一些叫雪花玉露的糖。」
「一种叫琉璃灯的玩意儿？」
赵佶想了想，点了点头。
「嗯，朕记得。」
「那糖，确实比宫里的贡糖，还要甜上几分。」
「琉璃灯也颇为雅致。」
梁师成继续说道：「官家，您是不知道。」
「这个苏齐，如今在江南，可是不得了啊。」
「今年两浙路上缴的税赋，有一大半，都是他苏家的产业贡献的。」
赵佶眼中闪过一丝亮光。
「哦？竟有此事？」
「能为朝廷分忧，倒是好事。」
「只是……」
梁师成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此子，不仅会赚钱，还会…笼络人心。」
「修桥铺路，开办义学，赈济灾民。」
「如今被江南百姓，称作苏善人，声望极高。」
「他还开办了一个什么格物学院，招揽天下工匠，研究些奇技淫巧。」
「管家手中的琉璃镜和这水晶瓶便是他们制作的。」
赵佶放下镜子，把玩着那个水晶瓶。
「哦？倒是个……有趣的人。」
他顿了顿，又问。
「朕还听说，他手底下，养着一支能打仗的护卫队？」
「连运河上的水匪，都被他给剿了？」
梁师成的腰，弯得更低了。
「回官家，确有此事。」
「转运使陈泰的奏报里说，那是官府准许的护商义勇，协助地方，维护治安。」
赵佶端起茶杯的手，停在半空中。
眉头微微皱了起来，随即舒展开来。
放下茶杯，笑了。
「护商义勇？」
「好一个护商义勇。」
梁师成见宋徽宗语气轻松，又补充道。
「那苏齐也还算恭顺。」
「前些时日，听闻朝廷军费紧张，还主动捐献白银十万两，以充军资。」
赵佶将手中的水晶瓶，递还给梁师成。
「此人，既有才能，又懂孝敬，是个…能干事的人。」
「只是…」
赵佶话锋一转。
「有些事情，还是得有个规矩。」
沉吟片刻，对梁师成说。
「传朕的旨意。」
「赏苏齐，黄金百两，绸缎百匹。」
「赐乐善好施匾额一块，以彰其功。」
「再从宫里，挑几件朕平日里用的笔墨纸砚。」
「一并赏赐给他。」
他又拿起那支紫毫笔，在笔洗里蘸了蘸。
「另外。」
「派御史中丞李纲，为江南巡察御史。」
「替朕，去江南走走，看看。」
「看看那里的风土人情，看看那里的百姓。」
「是不是真的像奏折里说的那样，安居乐业。」
「也…顺便看看那个苏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梁师成心中一凛，立刻躬身。
「奴才，遵旨。」
……
半个月后，余杭县，苏府。
两道来自京城的圣旨，几乎是同一天，抵达了这里。
一道，是给苏齐的赏赐。
金光闪闪的匾额，黄澄澄的金子。
晃得钱多多和福伯等人，眼睛都睁不开。
另一道，是通传江南各州府的公文。
朝廷特派御史中丞李纲，巡视江南，不日即将抵达杭州。
苏齐跪在堂前，恭恭敬敬地接了旨。
谢恩之后，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
钱多多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难掩兴奋。
「东家！您看！连官家都赏赐您了！」
「这下，咱们苏氏，可是皇恩浩荡，名正言顺了！」
苏齐看着那块写着「乐善好施」的匾额。
又拿起礼盒里那方端砚，用手指轻轻地着。
砚台是好砚，是宫里的御用之物。
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纪，这怕是无价之宝。
可现在身在宋朝的他。
却觉得这砚台，有些…烫手。
先赏赐，后御史巡视江南。
一颗甜枣，一根鞭子。
这位艺术家皇帝的手段，倒也不算太笨。
「钱掌柜。」
苏齐转过身，神色平静。
「立刻从钱庄里，提出白银二十万两。」
「不，三十万两！」
「以我的名义，捐给朝廷，就说…是为北疆将士，添置冬衣。」
钱多多一愣。
「东家，这…三十万两？」
「咱们刚得了赏赐，为何还要…」
「因为，这赏赐，烫手。」
苏齐看着他。
「官家这是在提醒我。」
「钱，可以让你赚。」
「事，也可以让你做。」
「但你得听话，得懂得…感恩。」
「这三十万两，就是我的投名状，我的…忠心。」
「另外，把咱们压箱底的好东西，都送去汴梁！送到宫里去！」
「我们这位皇帝喜欢稀奇的东西，我们就给他多送些！」
「记住，全部都由转运使大人替我们上贡。」
钱多多点了点头。
苏齐又补充道：「另外，传我的令。」
「藏龙谷，所有与火器、蒸汽机相关的项目。」
「立刻封闭，暂停一切大规模试验。」
「舟山大营的扩军，也放缓速度，转为精兵训练。」
「对外的所有生意，都低调，再低调。」
「告诉所有人，这位李御史，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来了之后，咱们要让他看到的。」
「是一个安分守己、乐善好施的江南商贾。」
「而不是一个…富可敌国、手握私兵的地方豪强。」
钱多多心中一凛。
「是！东家！我这就去安排！」
苏齐看着钱多多离去的背影。
又看了一眼那块金光闪闪的匾额。
「或许…是时候，该考虑一下进京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