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太学的廊檐下,石匠们还在为熹平石经最后几笔凿刻添金,朱雀门外的铜驼大道却己换了人间。得胜归来的羽林军敲着羯鼓,彩绸扎成的黄龙在城头翻飞,酒肆里飘出的肉香混着百姓的欢呼,连街边杂耍的艺人都将黄巾贼的丑态编进了滑稽戏。然而就在这欢庆声浪的尽头,陇右高原的罡风正卷起千里之外的硝烟,如同一只无形的巨手,悄然掀开帝国边疆的血色帷幕。
湟中义从的营地扎在苍莽群山之间,牛皮帐篷组成的营垒宛如蛰伏的巨兽。北宫伯玉跪坐在虎皮毯上,布满老茧的手指反复擦拭着骨制箭镞,锋利的倒刺在兽油灯下泛着幽蓝冷光。帐外传来先零羌人低沉的祝祷声,伴随着锻造兵器的叮当声,在寒风中凝成肃杀的韵律。这位深谙汉廷虚实的胡人首领忽然起身,青铜护腕撞翻案几上的陶罐,酒水在沙盘上蜿蜒成赤色溪流:“看这河关城,汉人的粮草命脉!只要截断渭水粮道,洛阳城的天子就得跪着求我们!” 他身后,韩遂慢条斯理地转动着腰间的错金环首刀,刀刃映出他嘴角勾起的狞笑:“听说皇甫嵩的靴子还沾着青州的泥,张温的铠甲上血渍未干 —— 真是天赐良机!” 两人的笑声惊飞了帐外栖息的寒鸦,扑棱棱的振翅声里,一场震动西北的叛乱正如同火山岩浆,在黑暗中积蓄着毁灭的力量。
朔风裹挟着砂砾呼啸而来,将河关城头的 “汉” 字大旗撕成齑粉。叛军的战吼撕破黎明前的黑暗,涂着朱砂的狼头战旗漫过城墙缺口。城楼上,汉家守将紧握断剑,看着潮水般涌来的羌胡骑兵,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嘶吼。街巷里,妇孺的哭喊声与弯刀的破空声交织,染血的孩童在残垣断壁间爬行,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叛军将百姓驱赶到干涸的河床,箭矢如蝗雨倾泻而下,刹那间,滔滔湟水都被染成猩红。曾经阡陌纵横的河西走廊,如今尸骸枕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血腥气,连盘旋的秃鹫都因啄食太多腐肉,在低空艰难地盘旋。
洛阳南宫云台殿内,青铜仙鹤烛台上的火苗在穿堂风中摇曳不定。刘宏瘫坐在龙椅上,指节捏得发白,竹简上的墨字仿佛化作了跳动的火焰。蹇硕捧着西域进贡的夜光杯,却不敢递到天子面前,只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报 —— 浩亹隘口失守!” 当最后一名斥候口吐鲜血倒在丹墀下时,刘宏突然掀翻御案,满桌奏章与酒盏轰然落地:“调并州铁骑!让皇甫嵩即刻渡河!还有那个董卓......”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闪过一丝恐惧 —— 自光武中兴以来,从未有叛军如此深入帝国腹地。而在未央宫的阴影里,一场足以颠覆天下的变局,正如同初春的惊雷,在暗流中悄然酝酿。
渭水河畔,皇甫嵩的军队踏着残冰西进,战旗上凝结的霜花簌簌掉落。当先锋部队抵达浩亹隘口时,眼前的景象令久经沙场的老兵都忍不住战栗:两侧峭壁上插满了涂满粪便的兽皮,腐臭的气息令人作呕;谷底浓雾中,隐约可见数百具被剥去人皮的汉军士卒,惨白的身躯在寒风中摇晃。校尉握紧缰绳的手青筋暴起,却不知在这看似死寂的山谷中,无数双嗜血的眼睛正透过浓雾窥视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