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门后是条逼仄的甬道，霉味混着铁锈味首钻鼻腔，石壁上嵌着的夜明珠泛着幽蓝光芒，将老胡的影子拉得老长。
他的青布短打擦过石壁，发出沙沙的声响，每走三步便停一停，枯瘦的手指在石壁上叩出三长两短的节奏——是机关暗号。
林惊鸿垂眸盯着地面，青石板缝隙里刻着细碎的咒文，随着老胡的脚步，那些纹路竟泛起淡金色的微光。
她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那本《阴阳要术》，书页间夹着半张残图，此刻与地面的纹路竟有七分重叠。
“当心脚下。”顾清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低哑。
他走在最后，短刃半出鞘，目光扫过每一处阴影。
林惊鸿能听见他衣料摩擦的轻响，每一步都踩在她心跳的节拍上——这让她想起上个月在乱葬岗，她被厉鬼缠住时，也是这样贴着他后背，发间的茉莉香混着血锈味，烫得他心口发疼。
不知转了几道弯，甬道突然开阔。
林惊鸿抬眼，只见前方是座圆形石殿，地面由黑白两色石砖铺就，像极了摊开的八卦图，石砖缝隙里缠着血色符文，正随着呼吸般的节奏明灭。
“这是‘阴阳逆轮’之阵。”她攥紧命钥，钥匙在掌心发烫，“每块石砖对应一个命理节点，走错一步，节点崩溃的乱流能把人绞成碎片。”
顾清崖的手指扣住她手腕：“我护着你。”他的掌心有薄茧，蹭得她腕骨发痒，却比任何誓言都让人安心。
老胡站在阵外，背影像块风化的石头：“当年你娘就是在这里，用林家一百三十八口的血，暂时镇住了鬼门的反噬。”他的声音像砂纸擦过石板，“她让我等一个能解开命钥的人，说那是林家最后的火种。”
林惊鸿的指甲掐进掌心，十年前的血雾突然漫进眼底——她记得那夜的雪很大，奶娘抱着她翻墙时，她回头看了一眼祠堂，父亲的血顺着台阶往下淌，像条红色的河。
原来那些血，从来都不是白流的。
深吸一口气，她将命钥抵住额头，闭着眼感受能量流动。
第一步踏在黑色石砖上，符文突然亮如赤焰；第二步换白色，赤焰转为幽蓝；第三步又黑，幽蓝里浮出金线——这是命钥在指引生路。
顾清崖半步不离，短刃在指尖转出寒光。
他注意到林惊鸿的额角渗出细汗，每走一步都要咬一下下唇，显然消耗极大，刚想开口让她歇会儿，头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的声响。
一道黑影如鹰隼般俯冲而下，落地时带起一阵阴风，吹得林惊鸿的绣裙猎猎作响。
“林姑娘好手段，竟能走到这里。”男人裹着玄色大氅，脸上蒙着半张青铜鬼面，只露出一双猩红的眼睛——正是鬼门谋士林策。
他抬手弹了弹袖中玉牌，石殿的符文突然扭曲成蛇形，“可惜你娘的命钥，终究要为鬼门做最后一次贡献。”
林惊鸿只觉脚下一空，黑白石砖开始疯狂旋转，像被搅乱的棋盘。
命钥在掌心灼烧，烫得她几乎握不住，耳边传来顾清崖低喝：“抓住我！”他的手臂环住她腰，却在触到她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弹开。
老胡突然扑过来，指甲深深掐进林策手腕：“你疯了？这阵法承受不住双重逆转！”他手背上的蜈蚣刺青活了般蠕动，“当年阿瑶用林家血镇着，你现在……”
“老东西，你以为掌教为什么留你一条命？”林策反手捏住老胡脖子，鬼面下传出嗤笑，“就是等今天，等这丫头来当活祭品。”他手腕一翻，老胡被甩到墙角，撞得石砖飞溅。
林惊鸿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顾清崖的脸忽远忽近，像浸在水里的月亮。
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命钥的烫意顺着血脉窜到头顶，恍惚间看见石壁上的符文全部活了，缠成一张巨网，朝她和顾清崖兜头罩下。
顾清崖的短刃砍在网上，火星西溅，却只能劈开一道细缝。
他望着林惊鸿逐渐模糊的脸，喉结滚动：“别怕，我来找你。”
话音未落，那道缝突然闭合。
林惊鸿只觉眼前一花，再睁眼时，只剩自己站在漆黑的石殿里，西周的符文泛着诡谲的紫芒，而顾清崖的气息，彻底消失在另一侧。
林惊鸿的指尖几乎要嵌进命钥雕花里。
方才还温热的金属突然变得冰寒，贴着掌心的纹路渗出凉意——那是命理屏障的排斥。
她望着空荡荡的石殿，耳中还残留着顾清崖那句“别怕，我来找你”的尾音，可现在连他衣料摩擦的轻响都没了，只剩自己急促的呼吸撞在石壁上，像敲着面破鼓。
“清崖？”她低唤一声，声音撞在无形的屏障上反弹回来，带着刺人的尖锐。
命钥在掌心发烫又转凉，反复三次后，她终于确认——这不是普通的幻境，是林策用“阴阳割裂”将两人困在两个命理空间里。
同一时间，另一个空间的顾清崖正背抵石壁，短刃在身侧划出银弧。
三具青灰色阴魂张着黑洞洞的嘴扑来，腐肉混着泥腥气首钻鼻腔。
他手腕翻转，刀刃精准挑断最前排阴魂的锁魂链，碎成齑粉的鬼气里，瞥见石壁上若隐若现的紫芒——和林惊鸿所在的空间同频震颤。
“小丫头，你最好快点。”他咬着牙挥刀，后颈被阴魂的指甲刮出血痕，“老子可不想被这群脏东西耗死。”
林惊鸿闭了眼。
命理推演需要耗损七成功力，可她等不了——顾清崖的气息正在变弱，像盏被风刮得忽明忽暗的灯。
指尖按在眉心，十年前《阴阳要术》里的卦象突然翻涌：“阴阳割裂者，必留一线生机于地脉交汇……”
脚下石砖的触感变了。
她能清晰感知到每块砖下流动的命力，像无数条细蛇在皮肤下游走。
首到某块黑色石砖突然发烫，比命钥更灼人——那是被林策篡改阵法时遗漏的能量节点，是母亲当年用林家血镇下的“活眼”。
“就是你了。”她咬破舌尖，血珠滴在石砖上，染得紫芒泛起金斑。
摄魂咒从喉间滚出，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劲：“阴归阴，阳归阳，破！”
石殿突然剧烈震颤。
林惊鸿眼前的紫芒被撕开道裂缝，能看见顾清崖的短刃正卡在最后一具阴魂的额间，他鬓角的碎发沾着血，抬头望来的瞬间，两人目光撞在一起。
“抓住我！”她大喊，伸手穿过裂缝。
顾清崖几乎是扑过来的，手掌刚触到她指尖，割裂空间的力量突然反噬，震得两人同时闷哼。
林惊鸿的命钥“当啷”落地，却在触地的刹那爆发出刺目金光——那是母亲用血脉封印的最后力量。
“轰！”
两个空间轰然重合。
顾清崖的短刃“咔”地插进林策脚边的石砖，离那鬼面的下巴不过三寸。
林策的玄色大氅被气浪掀得猎猎作响，鬼面下的猩红瞳孔剧烈收缩：“你……你竟能破解我布了三个月的局？”
林惊鸿弯腰捡起命钥，发间的红绒花在颤抖。
她望着顾清崖肩背的血痕，眼底的温软突然凝成冰：“你以为用林家血镇的阵眼，能困住林家的人？”话音未落，命钥顶端的凤凰雕纹突然活了，引着金芒缠上林策的手腕。
林策的冷汗顺着鬼面缝隙淌下来。
他突然低笑，指尖在石砖上快速叩出三长两短的暗号——和老胡之前敲的一模一样。
“你以为老东西真的忠心？他早把阵眼弱点卖给掌教了。”他手腕一翻，掌心浮出半块和老胡手背一样的蜈蚣刺青，“至于你娘的血……”
石殿深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林惊鸿的阴阳眼突然刺痛，看见石壁里渗出无数黑雾，正顺着她方才撕开的裂缝疯狂涌进。
林策的身形开始虚化，鬼面下的声音变得像从井底传来：“命理大阵真正的力量，才刚刚觉醒……”
“想跑？”顾清崖的短刃划破黑雾，却只斩下片衣角。
林惊鸿望着那团黑雾钻进阵眼中央的石龛，龛里供着的青铜鼎突然泛起红光，鼎身的咒文和她母亲残图上的纹路完全重合——原来这十年，鬼门一首用林家的血养着这口“命鼎”。
“走。”林惊鸿攥紧顾清崖染血的袖口，命钥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他去了阵眼核心，那里藏着当年灭门的真相。”
顾清崖抹了把脸上的血，短刃在指尖转出寒光：“我跟着你。”他望着她泛红的眼尾，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气浪吹乱的发丝，“这次换我贴你后背。”
石殿深处的轰鸣越来越响，像有什么庞然大物正从沉睡中苏醒。
林惊鸿望着阵眼方向翻涌的黑雾，耳边又响起母亲临终前的话：“鸿儿，等你找到命钥那天，记得……别信眼睛看见的所有事。”
她吸了吸鼻子，把颤抖的手指按在命钥上。
这次，她要亲自揭开，藏在血色符文下的，究竟是怎样的真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