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跃民瞅着杨明,嘿了一声:“我说杨明,你小子今天瞅着,跟昨天不太一样啊。”
“昨天你那股子劲头,又是纸老虎又是牛鬼蛇神的,我还以为你真是个铁杆的愣头青呢。”
杨明放下筷子,喝了口面汤。
“钟哥,咱们这种家庭出来的,不多长几个心眼,怕是早就让人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有时候,表现得‘左’一点,反而更安全。”
钟跃民闻言,怔了怔,随即哈哈一笑:“你小子,行啊!”
“通透!比我们院里那些一天到晚就知道咋呼的强多了。”
郑桐也点了点头:“确实,特殊时期,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对了,杨明,”钟跃民压低了声音,“你那大院子,昨晚真没啥动静?”
“传得神乎其神的,又是闹鬼又是死过人的。”
杨明摇了摇头:“能有什么动静。”
“就是些窗户纸破了,风吹着呼啦呼啦响,听着是有点瘆人。”
“至于鬼,我是没见着。”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人心要是坏了,可比鬼厉害多了。”
“说不定,就是有人不想让别人住那院子,故意传出来的呢?”
钟跃民摸着下巴:“你这么一说,倒也有可能。”
“不过你小子胆子也真够大的,换了我,一个人住那种地方,心里也得发毛。”
杨明笑了笑:“我从小练过几天拳脚,睡得不算太死,真有什么贼人,也未必能讨到好去。”
这话半真半假,他确实练过,但不是这个世界的拳脚。
几人正聊着,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哎哟,这不是杨明嘛!”
郑小刚领着章建方,也进了饭店。
他一眼就瞧见了杨明,脸上带着夸张的表情。
“你昨晚上睡那鬼屋?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得尿炕啊?”
他嗓门不小,饭店里不少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
杨明眉头微皱。
“郑小刚,说话注意点。”
“现在是什么时候,还敢在这儿大庭广众之下宣扬封建迷信?”
“万一被人听了去,举报你个破坏社会风气,你担待得起吗?”
郑小刚被噎了一下,但很快又梗着脖子。
“我怎么了?我说的是事实啊!那院子本来就邪性!”
“我们家老太太都说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他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显然没把杨明的话放在心上。
在家里被周淑琴和郑老太宠惯了,哪里懂得祸从口出的道理。
杨明懒得再跟他多费唇舌,淡淡吐出两个字:“有病。”
钟跃民和郑桐对视一眼,都有些忍俊不禁。
这杨明,怼起人来也是一套一套的。
角落里,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年轻人,原本正低头吃饭,听到郑小刚的话,动作停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吃,只是扒拉饭的速度快了不少。
吃完最后一口,他放下碗筷,起身快步走出了饭店。
杨明察觉到了那人的异样,不过并未声张,只是吃饭的速度也略微加快了些。
郑小刚没注意到这些,还在那儿得意洋洋。
“杨明,你小子别嘴硬,等过几天你哭着从那院子跑出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他又转向钟跃民和郑桐:“钟哥,郑桐哥,你们可得离他远点,别沾上了晦气。”
章建方在旁边帮腔:“就是就是,小刚哥说得对,那种地方,邪乎得很。”
郑小刚拍了拍章建方的肩膀:“还是建方你懂事。”
他走到柜台,大手一挥:“同志,来两碗肉丝面,多加肉!”
然后又对章建方说:“建方,今儿哥请你,算是犒劳你帮我拿行李。”
章建方立马眉开眼笑:“谢谢小刚哥!小刚哥你真是太大方了!”
他心里清楚,郑小刚家里条件好,跟着他能沾不少光。至于自家那个偏心眼的爹章建国,是指望不上了。
杨明嗤笑一声:“土包子,吃碗肉丝面就觉得是天大的恩惠了。”
郑小刚听见了,瞪眼道:“杨明,你小子说什么呢!”
章建方也急了:“杨明,你怎么说话呢!小刚哥好心请我吃饭,碍着你什么事了?”
“我乐意跟着小刚哥,你管得着吗?”
他这话,倒像是把积压在心里的怨气,一股脑儿撒了出来。
杨明摇了摇头,不再理会这两个蠢蛋。
就在这时,饭店的门帘被猛地掀开。
先前那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年轻人去而复返,身后还跟着两个戴着红袖章,神情严肃的男人。
那年轻人伸手指着郑小刚,大声道:“就是他!同志,就是他在宣扬封建迷信,说什么鬼屋闹鬼!”
其中一个红袖章男人,脸色一沉,快步走到郑小刚面前。
“你叫什么?哪个村的知青?”
“刚才是不是你在这里胡说八道,讲什么鬼啊神啊的?”
郑小刚哪里见过这场面。
他平日里也就是在杨明他们这些知青面前横一点,仗着家里老太太那套歪理邪说,还有陈雨林的钱,作威作福。
此刻被两个红袖章气势汹汹地一逼问,先前那股子嚣张气焰,顿时烟消云散。
他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
“我……我没……我就是……就是开个玩笑……”
郑老太那些“宁可信其有”的教导,在这种时候,屁用没有。
他只觉得两腿发软,心里突突首跳,差点就要哭出来了。
这要是真被当成典型给抓了,那可就完犊子了!
“开玩笑?”红袖章男人冷哼一声,“现在国家正在大力破除西旧,打击一切牛鬼蛇神,你拿这个开玩笑?”
“我看你思想很有问题啊!”
郑小刚吓得一哆嗦,整个人都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