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晌午,杨明正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琢磨着中午是吃打卤面还是炸酱面。
忽然,村西头传来一阵喧哗,动静还不小。
紧接着,就瞧见牛金宝黑着一张脸,带着几个民兵,气势汹汹地往郑小刚家那边去了。
“出啥事了这是?”
“看牛队长的脸色,怕不是小事。”
屯子里的人,就好个热闹,不少人放下手里的活计,跟在后头张望。
杨明也站起身,走到院门口,朝那边瞅了瞅。
没过一会儿,郑小刚那破院子里,就传出了马小芳凄厉的哭喊声,还有男人的呵斥声。
“这是咋了?郑小刚又打媳妇了?”
“不像啊,听着还有别人的声音。”
“走,过去看看!”
好事的人们加快了脚步。
杨明没动,他不喜欢凑这种热闹。
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就见郑小刚被人反剪着双手,从院子里押了出来。
他头发凌乱,脸上还有几道血痕,嘴里不干不净地骂骂咧咧。
马小芳披头散发地跟在后头,一边哭一边数落着什么。
牛金宝走在前头,脸色铁青,手里拎着一只被捆了翅膀和脚的芦花鸡,那鸡还在扑腾。
“都看什么看!该干啥干啥去!”牛金宝吼了一嗓子。
围观的村民们缩了缩脖子,但脚步却没挪开,都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郑小刚!你个挨千刀的!你偷东西偷到老娘头上了!”一个尖利的女声响起。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身材粗壮,面色黝黑的妇人冲了出来,指着郑小刚的鼻子破口大骂。
是牛二婶。
“牛二婶,你别激动,这事儿队里会给你个公道。”牛金宝沉声说道。
“公道?他偷俺家的鸡!俺家就指望着这鸡下蛋给娃儿们换点油盐呢!”牛二婶气得浑身发抖。
郑小刚梗着脖子:“谁偷你鸡了?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别血口喷人!”
“嘿!你小子还嘴硬!”牛金宝一脚踹在郑小刚腿弯上。
郑小刚“哎呦”一声,差点跪地上。
“人赃并获!这鸡不是你从牛二婶家鸡窝里掏出来的?你家院墙外头还有掉的鸡毛呢!”一个民兵喝道。
郑小刚眼珠子转了转,他确实是看牛二婶家只有一个女人,男人不在家,才起了贼心。
他想着,偷只鸡,就算被发现了,一个寡妇能把他怎么样?
大不了赔点钱。
没想到这牛二婶这么泼辣,首接就嚷嚷开了,还把牛金宝给招来了。
他心里暗骂牛金宝多管闲事,给一个寡妇出头,算什么本事。
马小芳在一旁哭得更凶了,她用袖子擦着眼泪,脸上满是羞愧和绝望。
她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男人!
好吃懒做,打老婆就算了,现在还干起偷鸡摸狗的勾当!
这让她以后在村里怎么做人?
“郑小刚,你可知罪?”牛金宝的声音冷得像冰碴子。
周围的村民们,议论声也大了起来。
“啧啧,真是没出息,偷东西都偷到牛二婶家了。”
“他不知道牛二婶家是啥情况?”
“看他那德行,八成是不知道。”
松树屯的人,都知道牛二婶家的情况。
牛二婶的男人牛二,当年为了救屯子里掉进冰窟窿的三个娃子,最后自己没上来,成了屯子里的英雄。
牛二婶的两个儿子,长大后都去参了军,听说都在战场上立了功,可惜,也都牺牲了。
烈士家属。
这是牛二婶在松树屯的特殊身份。
屯子里的人,平日里谁家有点好吃的,都会给牛二婶送点。
谁敢欺负牛二婶,那就是跟全屯子的人作对。
偷盗烈士家属的财物,这性质可就严重了。
郑小刚哪里晓得这些。
他只觉得这些泥腿子大惊小怪,不就是一只鸡么?
“我……我就是饿了,想弄点吃的。”郑小刚还在狡辩。
“饿了?饿了就能偷东西?还是偷烈士家的东西?”牛金宝气得额头青筋都爆起来了。
“你这种人,思想有问题!道德败坏!”
“来人!把他给我押到队部去!”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牛金宝的声音斩钉截铁。
“这种行为,己经不是简单的偷窃了,这是对英雄的亵渎!是对我们全村情感的践踏!”
牛金宝当着众人的面,说得掷地有声。
“我这就给公社打电话,不,我首接给县武装部打电话!”
“让部队上来处理!”
郑小刚听到“武装部”、“部队”这几个字眼,这才真的有点慌了。
他再蠢,也明白这事儿怕是要闹大了。
郑小刚腿一软,差点没瘫在地上,他哭嚎起来:“牛队长,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我赔!我十倍赔偿牛二婶的鸡,不,一百倍!”
牛金宝冷哼一声,黝黑的脸庞没有半分松动:“郑小刚,你以为这是钱的事儿?”
“偷盗烈士家属财物,这性质,不是你赔几个钱就能了结的。”
“咱松树屯,容不下你这种败类!”
郑小刚听着“烈士家属”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但求生的本能让他继续哀求:“牛队长,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饿昏了头啊!”
“我上有老母,下……下有媳妇,我不能有事啊!”
他想说下有小,可他连个孩子都没有。
牛金宝不为所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押走!”
两个民兵架起郑小刚,就要往队部拖。
郑小刚这才真正慌了神,他听说过,犯了事的,会被送到农场劳教。
那地方,听说比牛棚还苦,进去的人,没几个能囫囵出来的。
他这种细皮嫩肉的城里少爷,去了那儿,还能有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