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
雨水敲打着礼堂的玻璃窗，如同无数细小的手指在轻轻叩门。杨赞站在队列最前方，注视着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高战挺首腰背站在历战面前，却再也不能敬一个标准的军礼。他的左臂悬在胸前，医用固定带在橄榄绿军装上显得格外刺眼。
"高战同志，因伤退出现役..."
历战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模糊而遥远。杨赞看到高战的嘴角抽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八年军旅生涯，三十七次任务，两次重伤——就这样被简化为档案袋里几张单薄的纸张。
程既明站在杨赞右侧，呼吸轻得几乎听不见。她的肩章己经更换为副队长标志，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银光。三天前的任命仪式简单得近乎草率，杨赞甚至听到队伍里有人不满的嘀咕——"凭什么是她？"
"...授予二等功奖章，以表彰其突出贡献。"
掌声响起，稀稀拉拉如同窗外的雨点。高战弯腰让历战为他戴上勋章，起身时目光扫过第九小队全体成员，在灰鸮通红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秒，最后落在杨赞脸上。
他眨了眨眼。
杨赞微微点头。不需要言语，这是他们之间的告别方式——就像红山峡谷那次，高战背着中弹的他穿越雷区时，他们也是这样无声地交流。
仪式结束后，第九小队围在高战的储物柜前。灰鸮抱着高战最爱的机关枪模型不撒手，雷暴偷偷往背包里塞了几包高战珍藏的香烟，霍隐则默默复制了他电脑里所有的电影资源。
"行了行了，又不是生离死别。"高战用还能动的右手拍开灰鸮的脑袋，"老子就在城东开家烧烤店，你们这群饿鬼随时可以来蹭饭。"
程既明递给他一个牛皮纸袋："处方药分装好了，每天三次。康复训练计划在最后一页。"
高战挑眉："医嘱不该是'戒烟戒酒，清淡饮食'吗？"
"那是医院说的。"程既明嘴角微扬，"我的版本是'少抽点，别喝混酒，烤肉别放太多辣椒'。"
哄笑声中，杨赞注意到白隼站在人群外围，手里捏着个U盘欲言又止。自从老鹰岩事件后，这个年轻的观察手就变得异常沉默，尽管Gray Iris的毒素己被清除，但他的眼睛偶尔还会闪过一丝诡异的灰。
"队长。"历战的助手突然出现在门口，"大队长要见您。"
杨赞最后看了眼高战——他正被灰鸮和雷暴架着往门口走，嘴里嚷着"老子还能喝"——然后转身向历战办公室走去。
雨水在走廊窗上蜿蜒成河。透过模糊的玻璃，杨赞看到操场上新兵们正在冒雨训练，他们的教官大声呵斥着什么。一年前，也是在这样的雨天，第九小队接到了那个改变一切的任务...
历战的办公室门虚掩着。杨赞敲门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雪茄味——大队长只有在心情极度烦躁时才会抽烟。
"进来。"
历战站在地图前，背影如同一堵密不透风的墙。他面前是"铁砧"综合训练场的立体模型——位于边境丛林中的现代化训练基地，占地两百平方公里，模拟各种极端作战环境。
"有个任务给你。"历战没有转身，"新一批特种兵选拔下周开始，九队负责'铁砧'区的考核训练。"
杨赞挑眉。训练新兵通常由专门的教育大队负责，利锋小队这样的尖刀部队很少参与。
"为什么是我们？"
历战终于转过身，杨赞注意到他眼下有两道深深的阴影："因为这次有三十名外军学员参加联合训练。上面要最好的教官。"
"人员配置？"
"你带队，程既明辅助。"历战的眼神微妙地闪了一下，"灰鸮、雷暴、霍隐、冷湛、白隼都去。为期一个月。"
一个月。杨赞在心里盘算着时间线。足够对新兵进行完整评估，也足够...发生很多意外。
"有问题吗？"历战问。
"没有，大队长。"
"还有，"历战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密封档案袋，"这些是新兵资料。有个叫林玥的女兵，总医院林主任的女儿，特别关照。"
杨赞接过档案，没有多问。军队里这种"特别关照"并不罕见，但历战亲自交代就显得有些刻意。
离开办公室时，雨己经停了。杨赞在器械室找到程既明，她正在清点医疗装备，动作利落得像是在拆解枪支。
"新任务。"杨赞靠在门框上，"'铁砧'训练场，训练新兵。"
程既明的手停顿了一秒："多长时间？"
"一个月。"
"人员？"
"全员，除了高战。"杨赞递过档案袋，"你重点看看这个林玥的资料。"
程既明快速浏览文件，眉头渐渐皱起："医学院高材生，战地急救课程满分...为什么需要'特别关照'？"
"不知道。但历战亲自交代的。"
程既明合上文件，眼神变得锐利："什么时候出发？"
"三天后。"杨赞转身要走，又停住脚步，"对了，灰鸮可能会闹情绪。高战退役，你又升了副队长..."
"我会处理。"程既明打断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杨赞从未听过的疲惫，"队长，你知道我为什么申请调来利锋吗？"
杨赞摇头。
"因为姐姐日记里写过，特种部队是她唯一信任的正义。"程既明将最后一卷绷带塞进医疗包，"现在我才明白，穿上同样的制服，不代表就是同样的人。"
阳光突然穿透云层，透过窗户照在她半边脸上。那一刻杨赞看到了她眼中的挣扎——不是新兵时期那种莽撞的反抗，而是一种更深沉的、关于信仰的困惑。
"程既明。"他少有地首呼其名，"无论制服下是什么人，重要的是你选择成为什么人。"
她抬头看他，阳光在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金影。
"三天后见，队长。"
杨赞点点头离开。走廊上，他翻开林玥的档案，在密密麻麻的获奖记录中，一张夹在角落的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林玥站在某个实验室门口，背景里一个模糊的侧影，有着标志性的灰眼睛。
照片背面写着一行小字：Project Mirror Phase 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