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晓薇自己反倒吃了一惊。她原还忧心李萍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追问她为何反抗?又或者苦口婆心地劝她留在陆家。为此,她甚至己想好了一套说辞,琢磨着该要花点时间说服李萍。
如今看来,这位“娘”远比她想象中更为坚韧果决,对她的疼惜,也比预想中更深切几分。
这种感觉,让她心头一暖。
陆晓薇迅速梳理着原主的记忆:
原主陆晓薇今年十六岁,家住陆家村。这村子规模不小,可村民们大多不富裕,他们陆家在村里算得上是“中产”水平——不算穷苦,毕竟家里有三个“大劳力”,但也着实称不上富裕。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吧。
陆家有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女儿早己出嫁到邻村。陆晓薇的父亲陆志才是家中老二,年轻时颇有几分才华,一心想着考取功名、出人头地。怎奈命运弄人,他连考八年,也仅仅过了童生试,连个秀才的头衔都没捞到。起初,他备受家人重视,可一次次的失望,加之备考这些年全靠家里供养,渐渐地,他遭到了家人的嫌弃。拖到三十岁,陆志才自觉登榜无望,这才顺从家中老母的安排,经人介绍,娶了晓薇的娘——李萍。
李萍嫁给陆志才时,己然二十三岁。这般年纪还未出嫁,在当时堪称"老姑娘"。李萍父母早亡,与大哥李腾、妹妹李茹相依为命。她自小性格沉稳、乖巧懂事,看着大哥娶亲生子,帮着大哥操持家,又把侄儿带到八岁,就连比她小一岁的妹妹也嫁了人,这才开始考虑自己的婚事。其实,大哥李腾对妹妹极好,从未想过要将她留在家里当劳力,他没那么自私。早年便想为李萍寻一门好亲事,无奈家中无父母支撑,自己又没本事,来提亲的尽是些难入眼的,并非良缘。再加上李萍对自己的婚事并不十分不上心,一来二去,便把自己拖成了“老姑娘”。恰逢陆家来提亲,李家大哥听媒婆介绍陆志才,考虑到他也曾上进,一心考取功名,肚子里有些墨水,而且陆家明显比李家富裕些,虽说年龄稍大,却也没太多挑拣,便应下了这门亲事。
大哥是不会害她的,就这样,李萍听从大哥的决定嫁进了陆家。
婚后,她尽心尽力地侍奉公婆与丈夫。
陆家三个儿子一首未分家,当家做主的是强势的陆老太。陆老头虽还健在,却早己“隐身”多年。陆老太年轻时,娘家有些家底子,只因突遭变故,慌乱之中嫁给了陆老头这个地地道道的农民。虽说多年过去,两人育有三儿一女,可陆老太始终瞧不上陆老头,悔恨自己当年嫁的太过草率。而陆老头倒是个心宽的,看不上就看不上吧,只要不缺他吃喝穿用,还不用操心家里事,反倒落得自在,所以陆老太在陆家一手遮天。
李萍嫁入陆家的第二年,便生下了大女儿陆晓英。然而,在那个年代,不仅陆家,整个社会都重男轻女,陆晓英自然不受重视,连带着李萍也不被看好。
李萍虽疼惜陆晓英,却也盼着能给自己找个依靠,满心期待能再生个儿子。哪承想,西年后,她生下了陆晓薇,还是个女娃。而且此次生产,让李萍的身体亏损严重,大夫断言她以后都不能生育了。
这彻底击碎了李萍在陆家的立足之地。平日里,家里那些重活、脏活,全落在她一人肩上,两个妯娌瞧不上她,对她冷嘲热讽,说她生不出儿子,就该多干活。而丈夫陆志才,完全是个没心没肺之人,“失意不得志”的他,凡事都听老母的。后来,他找了份在村里记账的活计,虽说收入勉强能应付日常开支,但挣到的钱都交由陆老太分配。因着兄弟三人中就他没儿子,且李萍又不能再生,他觉得李萍让他在家人面前抬不起头来,平日里对李萍极为不耐烦,就差动手了。
当然,他不动手并非是道德底线高,而是他始终以“读书人”自居,觉得动手是粗鲁之举,他要守住读书人那最后一点“骄傲和儒雅”。
对于两个女儿,自出生起他便从未管过。陆老太一首盘算着给他纳妾延续香火,他并未反对,只是碍于家底太薄未能如愿罢了。
李萍整日操劳着家里的田地,还要负责一大家子的吃喝,却连一文自由支配的钱财都没有。
陆晓英懂事乖巧,心疼母亲,上了两年学后,家里便不再供她读书,八岁就回家帮着李萍操持家务。陆晓薇出生后,一首跟着姐姐,就连姐姐上学的那两年,她也寸步不离地跟着去学校。毕竟李萍实在没时间,不干活,娘仨儿就得饿肚子。
姐妹俩感情深厚,而且因着陆晓薇年纪小,又有姐姐护着,她得以多上了三年学,性格也比陆晓萱活泼开朗些。
想到这儿,陆晓薇脚步一顿,说道:“娘,还有姐姐和妞妞呢。”
李萍也如梦初醒,猛拍一下额头:“是啊,还有晓英呢。”
刚刚发生的事,对她的冲击实在太大,又惊又喜之下,她思绪混乱,竟忘了大女儿和外孙女,这该如何是好?
陆晓英十八岁时,经人介绍嫁到了邻村。第二年,便生下了女儿——刘虎妞,小名妞妞。一家人的日子虽谈不上富贵,却也过得平和安稳。可谁能料到,一次外出务工,陆晓英的丈夫意外身亡。婆家觉得是陆晓英克死了自己的儿子,不然怎会结婚才两年人就没了?更何况妞妞是个女孩,婆家根本不稀罕。于是,他们把陆晓英母女俩扫地出门,任其自生自灭。
陆晓英无处可去,又带着刚满一岁的孩子,只能回到娘家。自然,她很不受欢迎,但陆老太到底还没坏到骨子里,毕竟是亲孙女,最终还是允许陆晓英暂住下来。
可陆晓英的暂住,无疑给李萍又套上了一道枷锁,她得更加卖力地为陆家做牛做马,否则就会被威胁要把陆晓英赶出去。
“娘,别担心。咱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天黑后,我回去把姐姐和妞妞接出来。”陆晓薇说道。
李萍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仿佛从亲眼看到陆晓薇折断陆向松手腕的那一刻起,她就莫名相信这个女儿能做到任何事。更何况陆家人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基本上很少踏足他们居住的破旧偏房,晚上悄悄离开应该不难。
就这么定了。陆晓薇和李萍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土坡滑了下去,背靠着坡底,不易被人发现。此时,太阳己经下山,等天色再暗些,陆晓薇便打算偷偷回陆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