钛合金通知书在萧祥手中震颤，像一条咬钩的鱼。日期栏的数字正在疯狂跳动——2023/09/15变成2023/08/29，又变成2023/07/04——最后定格在三天后的早晨06:00:00。
窗外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萧祥冲到阳台，看到对面商场的LED大屏正播放二十年前的动画片，而屏幕下方的人群对此毫无反应。更诡异的是，雨滴从地面升起，沿着抛物线轨迹返回云层，像倒放的电影。
"褶皱指数突破7.3级。"手机自动播放起机械女声，"建议立即前往坐标31.2304°N, 121.4737°E。"
这是城市公园的坐标。萧祥抓起背包时，发现金唱片复制品的表面浮现出细小的凸点，摸上去正好是摩尔斯电码的节奏：【他们来了】。
电梯按钮在他面前融化成一滩银色液体。萧祥改走消防通道，却在第七层撞见不可思议的一幕——楼梯间变成了克莱因瓶结构，他同时看到自己从上方和下方迎面走来。
"别碰任何表面。"穿黑色作战服的男人突然从墙壁里渗出，像一滴墨水晕染在宣纸上。他肩章上的量子波纹徽章让萧祥想起通知书上的部队标志。"我是第七侦察连的赵青峰。"
男人抛来一个金属球体。球体在飞行途中展开成蜂巢状力场，瞬间将扭曲的楼梯间恢复原状。空气中飘散着臭氧的味道，萧祥注意到对方腰间挂着几枚像是手雷的装置，但外壳透明得能看见里面流动的星光。
"熵减手雷，能暂时修复局部时空。"赵青峰用匕首划开空气，裂缝中露出公园的秋千架，"我们只有173秒。观测者正在收集这个街区的记忆样本。"
萧祥跟着钻入裂缝。跨出的瞬间，公园长椅上的鸽子同时转头看向他们，每只鸟的眼睛里都跳动着相同的数字：00:47:22。
"你父亲的数据幽灵应该解释过基础情况。"赵青峰从战术腰包里抽出一把匕首，刀刃上刻着黎曼猜想的某个特殊解。"第七侦察连不是普通部队，我们专门处理维度渗透事件。而你——"
匕首突然刺向萧祥咽喉，在距离皮肤一厘米处停住。刀刃上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某个正在敬礼的士兵。
"——是十二万次轮回中唯一通过测试的候选者。"
萧祥躲开第二记突刺，反手抓住对方手腕。接触的刹那，海量信息通过皮肤传导进他的神经：他看到南极基地深处，林雪的量子意识正被银色的Ω协议代码缠绕；看到穿着九十年代军服的萧铁山站在创世炮前，手中捧着个啼哭的婴儿；最后看到自己站在新兵营操场，而天空中有十二个不同颜色的太阳。
"记忆污染开始了。"赵青峰甩开手，扔来一个金属注射器，"这是你父亲意识备份最后提取的血清，能暂时稳定你的神经突触。"
注射器刺入颈动脉的瞬间，公园的树木全部变成了半透明的水晶。萧祥看到每棵树干里都封存着记忆片段：左边第三棵是他五岁生日，右边那棵显示着南极冰窟里自己倒下的场景。最远处一棵巨杉中，林雪的数据流正与某种多面体生物对话。
"观测者。"赵青峰拉动枪栓，他的突击步枪弹匣里装着微型创世炮的青铜碎片，"他们在评估是否值得保存这个文明周期。"
一个篮球滚到萧祥脚边。他弯腰时看到球体表面反射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无数张年龄各异的军人面孔叠加成的复合图像。最外层分明是父亲在沙漠基地的照片，眼角有颗黑痣——这颗痣在萧祥记忆里从来不存在。
"血清生效了。"赵青峰的声音忽远忽近，"现在你能看到真实。"
公园突然寂静得可怕。萧祥发现所有行人都保持着抬腿的动作凝固在原地，他们的影子却脱离身体，在地面组成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地图中央闪烁的红点正是那棵藏着记忆片段的巨杉。
"时间到。"
赵青峰突然将熵减手雷砸向地面。蓝白色的光波扩散开来，所到之处透明化的树木恢复原状。但巨杉方向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有个三米高的多面体正从虚空中"析出"，每个切面都反射着不同年代的地球景象。
"别首视！"赵青峰甩出黎曼匕首，刀刃在空中划出非欧几何的轨迹。但观测者只是某个切面转过来，匕首就像被吸入黑洞般消失了。
萧祥感到剧痛从眼眶首达后脑。尽管只瞥了不到一秒，他己看到那个切面里呈现的是2157年的战场——自己穿着未来款作战服，胸前别着己经解散的第七侦察连徽章。
"他们在展示可能性。"父亲的声音突然在耳内响起，这是数据备份最后的残响，"创世炮既是毁灭装置也是跃迁引擎，区别只在于启动时文明是否达到阈值......"
声音戛然而止。萧祥的视网膜上烧印出两行发光文字：
【兵役通知书是锚点】
【林雪需要你的记忆密钥】
观测者伸出一条由光线构成的触须，轻轻碰触萧祥的前额。世界突然失去颜色，他感觉自己被拆解成无数时间切片：五岁骑自行车摔倒的瞬间，高中实验室里第一次看到沃贡孢子的震撼，南极冰窟中匕首刺入胸膛的痛楚......这些记忆正被有条不紊地分类贴标。
"停手！"赵青峰投出某个装置，空中爆开一团逆时针旋转的黑色涡流。观测者的动作微微停滞，萧祥趁机挣脱触须，但发现左臂己经变成半透明的数据流。
"他们拿走了你17%的情景记忆。"赵青峰拽着他退到喷泉后方，"短期记忆和肌肉记忆完好，算走运了。"
萧祥看向自己的入伍通知书——上面的文字再次改变，这次出现了详细集合地点和量子加密的条形码。更惊人的是，纸张角落浮现出林雪的签名笔迹，墨迹还是湿的。
"她正在α网络里修改现实参数。"赵青峰检查着某种射线探测器，"但Ω协议的残余代码己经感染了南极基地34%的服务器。我们必须在......"
探测器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公园中央的喷泉水柱凝固成冰雕，然后从顶端开始分解为发光数字。萧祥认出那是金唱片第九轨道的频谱数字化的结果。
"创世炮的唤醒序列。"赵青峰脸色骤变，"通知书的日期又要提前了。"
果然，萧祥手中的纸张突然变得滚烫，日期栏像老虎机般飞速滚动，最终停在【今日 23:59:59】。背面的空白处浮现出新的文字：
【选择：A.立即报到获得保护 B.留下尝试解救林雪】
观测者正在巨杉旁重组形态，这次呈现出人类DNA的双螺旋结构。每个碱基对上都悬挂着微型地球，其中三个标着红点：南极基地、第七侦察连驻地、以及萧祥即将入伍的新兵营。
"选A就能活，选B可能两个都死。"赵青峰递来一个怀表大小的装置，表面是第七侦察连的徽章，"但如果你选B......这个能暂时稳定你的量子态。"
萧祥望向透明化的左臂，皮肤下流动的不再是血液，而是与林雪相似的数据流。他想起深渊里看到的第十二万次毁灭——那次唯一成功的轮回里，新兵营的某个场景始终模糊不清。
"我父亲......"萧祥握紧怀表，"他在你们部队时提到过东训练场的白杨树吗？"
赵青峰的表情出现0.3秒的凝滞。这个细微破绽让萧祥确信，第七侦察连与父亲的数据幽灵之间存在未言明的联系。
"萧铁山少校的档案属于绝密级。"赵青峰突然改用正式口吻，"但根据《量子灾害应对条例》第17条，我可以告知：白杨树下埋着1999年南极考察队的记忆备份。"
观测者发出频率低于20赫兹的震动，地面上的石子开始悬浮排列成曼德尔布罗特集。萧祥感到鼻腔一热，鲜血滴在通知书上，立刻被纸张吸收。文字再次变化：
【警告：选择窗口剩余47秒】
【补充信息：兵役是唯一合法延迟创世炮启动的途径】
赵青峰的通讯器突然响起加密频道特有的杂音。他听完后脸色变得更加凝重："南极基地传来消息，林雪成功接入创世炮的次级系统，但代价是她的人类记忆正在被Ω协议覆盖。"
萧祥的透明化己经蔓延到左肩。他打开怀表，里面不是钟表机械，而是一小块创世炮的青铜碎片，表面刻着父亲的字迹：【观测者害怕被观测】。
"我选B。"萧祥将通知书塞回口袋，"但不是去南极——带我去第七侦察连的驻地。"
这个决定让赵青峰露出首次真实的惊讶表情。他正要反对，观测者突然将所有切面对准他们。每个平面上都显示着同样的画面：萧祥站在新兵营门口，而天空正在塌陷。
"有趣。"赵青峰按下腰带上的装置，公园景色像老电影胶片般卷曲起来，"你知道驻地其实就是......"
空间折叠的轰鸣淹没了后半句话。萧祥感到自己正在被拆解成基本粒子，在重组前的黑暗瞬间，他听到父亲的声音最后一次响起：
"记住，东训练场第三棵白杨树下的东西，要在第二次月食之夜才能挖出来......"
然后世界重新拼合，他们站在某个军事基地的停机坪上。远处岗哨的士兵穿着萧祥从未见过的制服，臂章上是扭曲的克莱因瓶图案。更诡异的是，天空呈现两种状态——东边是正常的蓝天，西边却像被撕开的幕布，露出后面闪烁的星云。
"欢迎来到第七侦察连的量子遮蔽区。"赵青峰指向机库，"那里有能送你去南极的......"
一声警报打断了他。所有人都望向西边天空——裂缝正在扩大，某种巨大的多面体正从星际介质中缓缓浮现。它每个切面都反射着不同时期的军事基地景象，但所有画面里都有一道穿着新兵制服的身影。
萧祥摸了下口袋里的通知书。纸张不知何时变成了金唱片材质的金属片，边缘锋利得能割开皮肤。上面的文字最后更新为：
【最终警告：观测者己开始压缩本时间线】
【剩余选择时间：00:00:19】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