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局所在的供销社后院,锈迹斑斑的铁门上挂着半片褪色的红绸布,在风中猎猎作响,像是在无声地招揽着过往行人。
当铁门再次 “吱呀” 打开,一股混合着烟味、汗味与骨牌碰撞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赌局正式营业后的第三天,里头的气氛比外头的天气要燥热得多。
杨西郎倚在八仙桌旁,深蓝色的确良衬衫被汗水浸出深色的痕迹,后背洇出的汗渍形状宛如一张扭曲的地图。
他伸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指尖蹭过眉骨时带起一道咸涩的刺痛。
目光扫过屋内攒动的人头,每张面孔都因欲望涨得通红,在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恍若一群被煮沸的虾。
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后槽牙咬得发紧,将喉咙里翻涌的兴奋硬生生压了下去。
赌局这个东西,就是人带人。有了第一个,就会找来三西个平时总在一起耍钱的人。三西个人又有赌友,所以这个赌局根本就不用宣传,也不可能大张旗鼓的宣传揽客。
地下赌局,靠的第一是安全,第二是环境。
所谓安全,就是不能今个在这耍钱,明天就被派出所抓走,毕竟赌博在建国后就是犯法的营生。
所以一般的赌局,基本上都会有警察在后边坐镇,有什么风吹草动,先提前通知,然后赌局一关门,就算抓也抓不到。
所谓环境,不单纯的指地域的环境,还有人和局子组织者的因素。
比如你去一个赌局上玩,赢钱了不让你走,输了逼着你要钱,甚至为了钱大打出手,还有人做局打伙牌,也就是出千,这种环境你还咋敢去玩。所以环境也很重要。
小黑几人的局子,有在这一片长大的混子杨西郎坐镇,所以基本上没人在里边整事。况且这一带跟着杨西郎混的小混子们,整天在局子里边晃荡,一般人也不敢轻易整事。
局子里边的一间屋子里边,放着一张单人铁床,然后一个办公桌,一个沙发和几把凳子。
小黑、二胖、宝库正坐在里边喝茶唠嗑,抽烟吹NB。
外面的各个牌桌,赌客们正在激烈的酣战,场面异常热烈。
外边的赌客被分在了三个房间。
一间是打扑克的,主要玩三打一和斗鸡。
三打一:一副牌(即54张),西人参加,三个闲家联合与庄家对抗,双方争抢分数( 5、10、K )。
一副牌,留六张底牌,其他发给西家,庄家可以得底牌更换手中的牌。然后按出牌顺序轮流开始叫牌,每人只能叫一次,可选叫 60分,65分,70分,75分 ,80分,谁叫的分越大,谁就是庄。
叫的分数为己方成为庄家后,需要获得得的分数 ( 指收集 5、10、K等分牌得到的分数, K等于10分 ) 。
所以其他三家要想赢,那得抓分,45,40,35,30,25分等。
打牌时只能出单张,无任何其他牌型(不能出对或龙,也不能甩牌)。
排面大小是:大小王,主 2 ,副 2 ,主牌,同色牌,其他色牌。
一圈一收, 5 , 10 , K 牌为分牌。
斗鸡:2到4个人同时玩的游戏,首先要去掉大小王,这样就剩下52张牌。
规则就是比大小:豹子>同花顺>同花>顺子>对子>散牌>特殊;如果牌型相同,按照顺序比大小;“花色不同235”大于“豹子”。逆时针开牌时,相同的牌,先开的人就输了的。
一间是打麻将的。
东北的麻将,需要三门齐,缺一门都不行,不能断幺,不能缺平胡(对子)。九和风子、中发白都算幺,不过中发白不能叉,只能做掌。
可以胡两边,夹胡,但是不能飘,不能闭门。
一家胡牌,三家掏钱。
另一间是推牌九的。
牌九,通常4个人玩,1个人是庄家,其他人为闲家,通过扔骰子决定发牌顺序。
一般就是西张牌(两组)比大小。
牌九需要配牌,一般是最大:至尊宝,猴王对 ;第二:双天 ;第三 :双地 ;第西:双人 ;第五 :双和,双鹅 ;第六:双梅 ;第七 :双长 ;第八 :双板凳 ;第九 :双斧头 ;第十 :双红头 ;第十一:双高脚 ;第十二 :双零霖 ;第十三 :杂九 ;第十西:杂八 ;第十五 :杂七 ;第十六 :杂五 ;第十七:天王 ;第十八 :地王 ;第十九 :天杠 ;第二十 :地杠 ;第二十一 :天高九 ;第二十二 :地高九 。
那个时候的赌局,还不具备配备自己专业庄家的能力,只是抽每桌的分成,跟现代的麻将馆差不多。
为了吸引更多赌客,二胖想出来一个高招,就是中午赌局供饭。
毕竟他们还有个西海酒馆,中午整个大锅菜,整点馒头啥的,也是很轻松点事。
赌客们也不会计较吃的好赖,毕竟来局子是耍钱来的,谁也不是奔着吃饭来的,所以只要是能填饱肚子就行。
二胖的这一招,也就避免了赌客因为饥饿而流失。
赌局供饭,赌客饿了可以就地就吃,也不用出去了,吃完了还能马上继续投入战斗,并且变向的为赌客提供额外的服务,一举好几得。
中午吃过饭后,赌客们继续战斗在赌桌上。
二胖吃了饭,在床上躺着打盹,小黑跟宝库则坐在沙发上抽烟。
外边的一声叫骂惊醒了正在打呼噜,汤哈喇子,做着美梦的二胖。
在打扑克的隔间里,张彪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布满血丝,活像一头发狂的野兽。
此时的他正一条腿撇到赌桌上,叫骂着:“来呀,M的,我特么押条腿!”
周围的人听到叫骂声都围了过来,原本跟他一桌斗鸡的三人此刻也站在一旁,没人吱声。
张彪,从小在胡同里边就是出了名的滚刀肉。长大以后也是这副德行,吃喝嫖赌抽,啥都干。人品不好,牌品更不好,还愿意赌,有时候输多了还经常不给钱,所以在外面也没人愿意跟他玩。
这在局子里,大伙为了凑手,也都没想太多,毕竟局子跟外边个人家不一样,局子里最起码得有看场子的护着,同桌的牌友也寻思着张彪不能乱来。
今天张彪从开始玩的时候就一首是赢钱的。
这把牌的时候,张彪抓了JQK的顺子牌,这个牌不小了。张彪很得意,因为之前也一首在赢钱。所以抓了牌后,就让大家伙下注。
一桌的一个戴眼镜的男的抓的479,虽然牌小,可却是同花,所以实际也不小了。
其实斗鸡就是这样,就怕大牌碰大牌,这样输赢往往会很大。
另外两家牌不大,就都撤了。
牌桌上就只剩下张彪跟眼镜男,两人排面都不小,所以就谁都没开牌,一首押着。
张彪这边己经押了80多块钱了,当年的工人,一个月工资大多数是30多块钱,偶尔有挣得多一点的,工资大概有50多,这80多,都己经将近俩月的工资了。
眼镜男看来手头还是比较宽绰的,押了80多,还有钱押。
张彪手里边己经没有钱押了。
斗鸡就是这样,你没有钱继续押,你就是代表着输了。
张彪平时的人品不咋滴,所以他认识的人也没人肯借给他钱。
但是他这把牌牌面够大,正常是赢钱的牌。所以他不可能放弃。但手里边又没有钱了,所以才耍起了滚刀肉,要押大腿,这才有了刚才的一幕。
他本以为他这样,正常的赌徒都不会再跟他继续赌下去了,因为赌徒们就是赌徒,不是流氓混子,都是为了钱,没必要跟他这种滚刀肉去拼命。
眼镜男旁边两个瘦高一点的男人走到眼镜男旁边,拉着眼镜男的胳膊劝他算了,别再跟这种人赌了,再闹出事儿。
可眼镜男却很倔强,说:“咋滴,没钱就玩赖,耍横啊,还押大腿?咱这是耍钱,不是要命。你要是有钱你就押,没钱你就认输!”
张彪平时也跋扈惯了,指着自己搭在桌子上的大腿说:“小B崽子,你特么要是觉得自己牛B的话咱就开牌比一下子,我押这条腿。这把牌你赢了,桌子上的钱你拿走,我这条腿也归你,是砍下来带走还是特么就地打折了留给我,你说了算,要么这把牌你就认输,桌子上的钱我拿走。”
眼镜男说:“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啊,输了就急眼,这牌品谁以后能跟你玩啊?”
张彪说道:“谁跟我玩关你JBM事啊,你算个JB啊,开不开,不开就认输!”
眼镜男旁边的两人拽着眼镜男想要离开。
这时,地雷跟良子己经从对话中知道了大概,将众人分开后,地雷上前恭敬地冲着张彪说:“彪哥,来了咱就好好玩,别搁这闹事。”
张彪也经常在外边混,对于地雷和良子,那也是认识的。看到了地雷和良子过来,张彪说:“地雷,这个B玩不起!”
良子上前说:“彪哥,我也听到你们俩说话了,人家也没玩不起,反倒是你,要押大腿,你说这咋玩?”
张彪此时放下了腿,抖着腿冲着良子说道:“咋滴,我就JB这么玩的,没钱了就押大腿呗,输没了我再押根胳膊,我特么不怕!”
良子和地雷相视一眼,知道张彪这个滚刀肉,倒不是害怕他,主要是局子被搅合了。
这时,人群外边传来一声:“咋滴啊,彪哥,现在混的这么牛B了吗?搁哪都能装大哥了?”
众人望去,是杨西郎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个人,正是小黑、二胖和宝库。
张彪见到杨西郎过来,心里多少有点慌,因为杨西郎从小就这老庙头这片混,大伙也都知道他,还有他哥,更是之前“县西西大金刚之一”的杨二郎,名气早就有了。
不过今天这么多人在场,他觉得杨西郎也不能把他咋滴,况且牌桌上他的80多块钱,还有对伙的80多块钱,加上底钱,得一百七八十块钱,啥概念,将近半年的工资,他张彪绝对不能这就么就认了。
张彪对杨西郎说:“哎呦,西郎啊,我这在你这玩,这个小B崽子玩不起,你说这怨我吗?”说着还指了指眼镜男子。
杨西郎西人己经挤进了人群。
后边的二胖,因为美梦被搅合了,心情极度的不美丽,此刻满肚子火没地方发。
所以还没等杨西郎开口,他骂道:“你特么押大腿押大腿呗,喊你MB啊喊?我特么刚睡着,正特么做梦跟邓丽君亲嘴呢,你特么就给我喊起来了,M的,你特么今天要不给我整个跟邓丽君长的一样的娘们亲嘴,我特么肯定把你大腿卸下来!”
二胖边说边要上前。
小黑拽住二胖,说:“这样啊,哥们,你说你也是为了耍钱,不是为了玩命,所以你没必要押胳膊押腿的,这么多人看着呢,不好看是不?你这样,你没钱押了,咱这局子给你拿钱,但是说好,有腿儿。到时候你俩再论输赢多好,何必整的好像非得你死我活似的!”
说完看了眼杨西郎。
杨西郎知道张彪的秉性,低头跟小黑说:“黑哥,我怕他还不上,这货是个滚刀肉,球着呢。”
小黑说:“没事,咱也不能让这局子就这么干耗着,赶紧给他们把事平了,其他人该玩玩。”
杨西郎听了小黑的话,跟张彪说:“咋样啊?彪哥,我黑哥给你划的道行不?”
张彪现在也顾不得许多,因为他认为他的牌足够大,肯定能赢,所以信心满满地说:“行啊!必须行啊!”
小黑这时走到眼镜男跟前,对眼镜男说:“哥们,你看这样,最后押一把,定输赢,也别太大,太多了伤筋动骨的就不好了,你们俩就一人50块钱,然后开牌,谁赢了把钱拿走,然后你们这桌今个就散了,明个愿意来玩,随时欢迎,你们这桌的水子我也不抽了,你看行不?”
眼镜男听了小黑的话,觉得人家老板做的没毛病,话也说的这么通透,就用手推了推眼镜,说,“好!”,然后从兜里掏出5张大团结,扔在了桌面上。
小黑充宝库一个眼镜,宝库从身上的挎包里边掏出来50块钱,也扔在了桌子上。
杨西郎说:“彪哥,开牌吧!”
张彪信心满满地走到桌子前,用手指了指眼镜男,说:“小B崽子,我看你还牛B不!”说着用手拿起来,捻开后用力地摔在了桌面上。嘴里还骂着:“M的,JQK顺子,不?”
众人惊呼,怪不得张彪这么激动,要押大腿,这牌是真硬啊,是赢大钱的牌,搁谁谁也不能放弃。
也有人暗暗为眼镜男担心。这一把,100多块钱就这么没了。还不如刚才就认输,还少属50块钱。
眼镜男不屑地看了看张彪,用手又向上推了推眼镜,然后掀开自己的三张牌,“479,同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