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十七分，训练场的探照灯将泥泞的地面照得惨白。周凌站在场边，战术靴深深陷在湿软的泥土里。周小檬正在他的注视下匍匐前进，作训服吸饱了泥水，贴在她单薄的背上，勾勒出脊椎一节一节的突起。她每前进一米，周凌的喉结就滚动一次，仿佛咽下的是带血的砂砾。
"速度太慢！"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像淬了冰，却在尾音处有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蛇腹帮的人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吗？"
周小檬的嘴唇己经失去血色，下唇上有一排清晰的齿痕。她加快了速度，手肘擦过尖锐的碎石，在泥水中拖出几道淡红色的痕迹。周凌的指尖在战术手套里蜷缩起来，
张昊靠在一旁的障碍物上，战术匕首在指间翻转。"周队，"他拖长声调，"太阳还没出来呢。"
周凌没理他，目光钉在妹妹身上。她正在翻越一道两米高的木板墙，第三次尝试时终于攀上顶端，却在翻越时失去平衡，整个人重重摔在另一侧的沙坑里。
周凌的身体先于意识前倾了半步，又硬生生止住。
"休息五分钟。"他最终说道，转身走向观察塔。铁质楼梯在他脚下发出沉闷的回响。
张昊跟了上来，递过一杯黑咖啡。热气在清晨的冷空气中凝结成白雾。"你昨晚又没睡。"这不是疑问句。
周凌接过咖啡，烫意透过金属杯壁灼烧着他的掌心。"她还差的太多。"
"比昨天快了十二秒。"张昊靠在栏杆上，俯瞰整个训练场。周小檬正瘫坐在沙坑边缘，仰头灌下一整瓶水，有几滴顺着下巴滑落，消失在作训服的领口。"说真的，你打算把她训到什么程度？特种兵标准？你当年第一次爬这道墙用了多久？"
"不重要。"周凌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她必须比我快。"
张昊的匕首突然停在半空。他转过身，目光如刀般剖开周凌的伪装："你怕了。"
晨光从云层缝隙中漏下来，照在周凌绷紧的下颌线上。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第一次见你这样。"张昊的声音罕见地严肃起来，"即使是'黑鹰行动'前夜，你还能开玩笑说要去喝庆功酒。"
周凌的指节在栏杆上敲出杂乱无章的节奏。远处，周小檬己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重新绑紧散开的鞋带。她的手指在发抖，却固执地打了两个死结。
"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本应照顾好她的"他突然说，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而我正在亲手把危险带给他。"
"不是你带给他危险。"张昊声音罕见地严肃，"是她自己选择了这条路。就像你当年选择去边境，就像周叔选择去戈壁滩继续那个实验。"
训练场上，周小檬开始了新一轮攀爬。这次她的动作流畅了许多，却在即将登顶时脚下一滑。周凌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首到尝到铁锈味。
张昊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他收起玩世不恭的表情，站首身体："我会看着她。"
"不是看着。"周凌突然转身，晨光将他眼中的血丝照得无所遁形，"是带她回来。活着带回来。"他的声音裂开一道缝隙。“就算任务失败，你们都要平安回来。”
“哟哟哟，冷面教官大变脸啊。”张昊突然咧嘴一笑，匕首在指尖转了个漂亮的弧光："其他的有我，只要小檬花三分钟解个密码，我们就能收工回家。"他顿了顿，声音沉下来，"我保证。不管任务成不成功，她都活着回来。"他看了眼手表，吹了声口哨，"放轻松点，魔鬼教官。"
周凌重新戴上墨镜，遮住发红的眼眶。他大步走下观察塔，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硬："周小檬！谁允许你停下的？"
周小檬浑身一颤，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她的膝盖还在发抖，但眼神己经重新聚焦。
"再来一次！"周凌厉声道，"这次我要看到进步！"
张昊慢悠悠地晃到训练场边缘，趁周凌不注意时，偷偷将一瓶能量饮料塞进了周小檬的装备包。
训练场上周小檬深吸一口气，再次冲向障碍墙。这一次，她的动作行云流水，翻越时甚至做了个漂亮的转体，那是周凌特有的战术动作，落地时膝盖只是微微弯了弯。
周凌站在场边，双手背在身后，指节捏得发白。阳光将三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像是某种无法挣脱的命运之网。
张昊明白周凌，在他所有'不准'的背后都藏着'害怕'，所有严厉的训斥里都裹着最柔软的担忧。
他走到周凌身边，轻声道："她会比你想象的更强大。"
周凌没有回答，只是看着妹妹又一次摔进沙坑，又咬着牙爬起来。他的眼神像是要把这一幕刻进骨子里。
当夜风卷着凉意掠过露台，周凌指间的烟蒂明明灭灭。他仰头灌下今晚不知第几口酒，喉结滚动间忽然想起那张被珍藏的作文纸——小女孩用铅笔认真描摹的标题《我的哥哥是英雄》，字迹被橡皮擦修改过很多次，纸角还粘着朵干枯的小红花。
"我算什么英雄..."他忽然低笑出声，玻璃酒瓶在栏杆上磕出清脆的颤音。远处军事基地的探照灯扫过夜空，像极了很多年前周小檬踮脚指给他看的流星。夜风突然变得沉重，他攥着酒瓶的手指节发白，仿佛这样就能压住胸腔里翻涌的窒息感。
周凌望着灯火通明的装备库，周小檬在为明天的行动进行伪装准备，她挑染了紫色的头发，终于如偿所愿。酒精灼烧的嗓音碎在风里"哥哥现在怕得...连呼吸都会发抖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