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过中天时,易灵翩贴着鹤鸣轩的雕花窗棂,指尖的薄刃轻轻挑开铜闩。
夜露沾湿了她腰间的短刀,那是楚启云走前塞给她的——"虚拟空间里的伤会反噬到现实,护好自己。"此刻刀鞘撞在青砖上的轻响,惊得她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书房里飘着沉水香,混着旧纸页的霉味。
她摸黑绕过檀木书案,指尖掠过层层叠叠的竹简,心尖跟着发颤。
三天前白清婉在茶盏里留的纸条还在袖中硌着:"孙逸痕的码头设计图藏在鹤鸣轩,镇北帮要靠它垄断海贸,拿到它,才能断了他们的根。"
案头的沙漏漏到最后一捧细沙时,她终于在《海运志》书脊里摸到了暗格。
指尖刚触到羊皮卷的边角,后颈忽然泛起凉意。
"找这个?"
清冽的男声裹着风从头顶砸下。
易灵翩猛地旋身,看见月光里站着个穿月白衫子的男人,手里正捏着她找了半宿的卷轴。
他眉骨高得像刀刻,眼尾挑着,笑起来却像沾了晨露的桃花:"姑娘翻书时总爱先摸书脊,这习惯可不大好。"
"还我!"易灵翩扑过去,短刀出鞘带起破空声。
男人侧步避开,衣袂扫过她发梢,竟比她的刀更快三分。
她追着他掠出窗外时,听见身后传来木格窗被撞裂的脆响——这动静足够惊醒守夜的护院了。
两人在青瓦上腾挪,练凌尘故意压着步子,看她发簪散了,碎发黏在汗湿的额角。
首到他们掠过三重飞檐,跌进后园的百亩花海,他才收了轻功,任她的短刀抵在自己喉间。
"你是谁?"易灵翩喘得厉害,刀刃在月光下抖出细碎的光,"镇北帮的人?"
练凌尘没答话,反而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
她条件反射要躲,却在触及他袖口时顿住——梅香,淡得像雪地里的花瓣,和记忆里某个墨绿斗篷的影子重叠了一瞬。
"我叫练凌尘。"他退开半步,指腹擦过她刀背,"你闻得到梅香,对吧?"
易灵翩瞳孔微缩。
这是她在虚拟空间里的秘密——现实中嗅觉迟钝的她,在江湖里能分辨出二十步外的沉水香混了几分龙涎。
"别怕。"练凌尘突然抓住她手腕,拽着她往花海外跑。
她挣了两下没挣脱,却发现他带的路避开了所有巡夜的灯笼。
首到他们站在护城河边,他才松开手,衣袖上还沾着她方才挣扎时扯下的茉莉。
"你要图纸做什么?"他倚着石栏,卷轴在指间转得像片叶子。
易灵翩盯着水面上的月亮,喉结动了动:"镇北帮占了码头,我妹妹...我妹妹在码头上当杂工,他们说要涨三成例钱,她..."她顿住,指甲掐进掌心,"图纸在我手里,他们就没法按新规矩建码头。"
练凌尘忽然笑了,月光落进他眼睛里:"我也讨厌镇北帮。"他把卷轴塞进她怀里,指尖擦过她手背,"孙逸痕的人明早要查鹤鸣轩,你现在回去会被抓。
跟我看会儿夜景,等巡城队换班再走?"
易灵翩攥紧卷轴,后颈的冷汗还没干。
可他身上的梅香越来越清晰,像根细针轻轻挑开她的防备。
她听见自己说:"就半柱香。"
河风掀起他的衣摆,露出腰间半块玉佩——梅枝刻得极细,和她方才在鹤鸣轩暗格里看见的拓印一模一样。
"孙城主最近总去码头。"练凌尘忽然说,望着对岸的灯火,"他书房里那方'鹤鸣轩'的铜钥匙,从不离身。"
易灵翩的手指在卷轴上蜷起。
她想起白清婉说过,孙逸痕表面是清官,实则和镇北帮有说不清的账。
"要走了。"练凌尘推了推她,"巡城队的梆子响了。"
她转身时,他的声音混着水声飘过来:"明晚戌时,醉香楼顶楼。
要是图纸有麻烦..."
易灵翩没回头,却把他的话烙进了骨头里。
她摸了摸怀里的卷轴,月光下,镇北帮的火漆印在羊皮卷上投下暗影,像团没烧尽的炭。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练凌尘望着她消失在巷口的背影,摸出怀里的另一卷图纸。
方才易灵翩撞他时,他顺手换了卷轴。
月光照在新卷轴的封皮上,"泉州港扩建图"几个字被镀了层银。
"萧兄。"他对着黑暗喊了一声。
穿玄色斗篷的男人从树后走出来,腰间挂着半块"竹"字玉佩:"查到什么了?"
练凌尘把卷轴抛过去,梅香混着河风卷进两人袖中:"孙逸痕的码头,比我们想的更有意思。"
玄色斗篷下的手指顿了顿,展开图纸的动作慢了半拍。
远处醉香楼的早钟开始响了,第一声撞在两人中间,像颗未落地的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