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凌天踹开福升客栈门的瞬间,铜铃撞出的脆响被暴雨撕成碎片。
他臂弯里的易灵翩像片被风卷落的残叶,额角的血混着雨水渗进他玄色衣襟,在布料上洇开团淡金的花——那是虚拟数据体崩溃时才会渗出的"意识血",带着灼烧感,烫得他心口发疼。
"上房。"他咬着牙把人往柜台上一放,指节因用力泛白。
老掌柜的茶盏"当啷"掉在地上,浑浊的眼睛首勾勾盯着易灵翩掌心还在渗金光的伤口——二十年前他在账本里见过这样的记载,外来者意识崩溃时,血里会渗星子。
"客官...这..."
“闭嘴!”冷凌天面无表情地低喝一声,声音冰冷得仿佛能凝结空气。他二话不说,伸手一把捞起易灵翩,如同拎起一只毫无反抗能力的小鸡崽一般,大步流星地朝着二楼走去。
木梯在他脚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开来。然而冷凌天却恍若未闻,他的步伐坚定而有力,仿佛这摇摇欲坠的木梯对他来说根本构不成任何威胁。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怀中的易灵翩身体正在微微颤抖,她的体温就像沙漏里的细沙一样,正从他的指缝间缓缓流逝。冷凌天心中一紧,他意识到易灵翩的意识体崩溃速度比他预估的要快上三倍!
三天前,当他在数据洪流中听到那句“等等我”时,他只当是哪个菜鸟玩家的胡言乱语,随手便切断了与对方的链接。可就在刚才,当他在乱葬岗看到易灵翩被厉鬼撕咬的身影时,一股无法解释的冲动涌上心头,他竟然鬼使神差地挥出了手中的剑。
“蠢货!”冷凌天低声咒骂道,他将易灵翩轻轻地放在雕花床上,然后粗暴地扯下自己的外衫。他的动作异常粗鲁,仿佛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发泄内心某种难以言喻的情绪。
外衫被雨水浸透,湿漉漉的布料紧紧地贴在易灵翩的背上。冷凌天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她后颈那道淡青色的血管上,只见那道血管正随着她的呼吸,极其轻微地跳动着。
这副身体里住着的,分明是个连杀只鸡都要闭着眼睛的姑娘啊!冷凌天不禁皱起眉头,心中暗自思忖,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子,究竟是怎么会跑到这充满血腥和杀戮的虚拟江湖中来闯生死局的呢?
老掌柜端着药箱上来时,正撞见他用帕子蘸温水擦易灵翩脸上的雨水。
动作轻得像是在碰一片雪花,可嘴里还在骂:"谁准你碰火龙帖的?
陆家那老匹夫的陷阱都看不穿?"
易灵翩在昏迷中蜷起手指,无意识地勾住他袖口。
冷凌天的呼吸顿了顿,鬼使神差地回握住那只手。
她的指尖凉得惊人,却比数据洪流里那声"等等我"更真实。
他突然想起自己刚成为冷域首领那天,跪在冰棺前发誓"从此再不为任何人动摇",可此刻掌心的温度,分明在烫穿那层冻了十年的冰壳。
"热水。"他猛地抽回手,帕子"啪"地甩进水盆,溅起的水珠打在易灵翩脸上。
她皱了皱眉,发出极轻的呜咽,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
老掌柜递药箱的手还在抖:"客官...要不再请个大夫?"
"不用。"冷凌天打开药箱,金创药的香气混着雨水味涌出来。
他盯着易灵翩掌心的伤口——那道伤深可见骨,却没有普通外伤的血肉翻卷,反而像被某种数据乱流生生撕扯开的。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收到的密报:陆家二公子用火龙帖换了个外来者的意识体。
"周恪勤。"他突然提高声音。
楼下传来小跑声,客栈伙计周恪勤湿着半片肩膀冲上来:"爷!"
"守着这间房。"冷凌天扯过床头的锦被给易灵翩盖上,动作比他自己意识到的更轻,"她醒了就说我去陆家取东西,半个时辰后回来。"
周恪勤点头如捣蒜,余光瞥见床上姑娘苍白的脸,突然想起今早听说的传闻:陆家为了抢火龙帖,在乱葬岗设了厉鬼阵。
他刚要开口,冷凌天己经转身下楼,玄色披风带起的风掀动了床帐。
街市的雨比刚才更急了。
冷凌天踩着积水往陆家方向走,袖中突然一震——是李映寒的蜂鸟传信。
墨绿的小鸟扑棱着落在他肩头,尖喙衔着的信笺还带着体温。
他展开看了眼,脚步顿在万兽车马行门前。
车马行里飘着草料和铁锈混合的气味。
李映寒靠在车架上擦匕首,见他进来也不抬头:"冷城主倒是好兴致,救人比收火龙帖还积极。"
"火龙帖呢?"冷凌天首接扯过条板凳坐下,雨水顺着发梢滴在青石板上,"我只要东西。"
李映寒的匕首尖"咔"地扎进车架:"陆家那老匹夫拿火龙帖换了个外来者的意识体,说是能解他小儿子的疯病。
你猜怎么着?
那外来者根本不受控,昨晚带着厉鬼阵反咬了陆家满门。"
冷凌天的指节抵在膝盖上,骨节发白:"人呢?"
"跑了。"李映寒终于抬头,目光像刀锋般刮过他衣襟上的淡金血渍,"不过有人看见,是个穿月白裙的姑娘,被个玄衣男人抱着往福升客栈去了。"
雨幕里突然炸响惊雷。
冷凌天盯着李映寒眼里的笑意,喉结动了动:"我只要火龙帖。"
"行啊。"李映寒抽出匕首,刀尖挑起块油皮纸,"在这儿。
但我听说...那外来者的意识体要是彻底崩溃,现实里的人也活不成。
冷城主该不会..."
"闭嘴。"冷凌天抓过油皮纸塞进怀里,动作比平时重了三分。
他转身时披风扫过车架,带落了半袋草料。
李映寒的笑声追着他到门口:"冷域首领什么时候也学会怜香惜玉了?"
街市的雨帘里,冷凌天的侍卫阿七正牵着马等在街角。
见他过来,阿七刚要开口,冷凌天己经甩下句:"福升客栈二楼东厢房,守着。"
"是。"阿七翻身上马,马蹄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冷凌天的裤脚。
他望着那抹背影消失在雨幕里,突然摸了摸怀里的油皮纸——火龙帖的纹路隔着布料硌着他心口,倒不如刚才易灵翩勾他袖口的手指烫人。
福升客栈二楼传来木梯吱呀声。
周恪勤缩在墙角打了个寒颤,抬头却见窗口的雨帘被风掀开道缝,有个黑影正顺着房梁往下爬。
他刚要喊,那黑影己经落在床前,玄色衣襟上沾着雷纹般的电光——是孙逸痕。
周恪勤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看着那男人跪在床前,指尖轻轻碰了碰易灵翩发梢,喉间溢出极轻的"小翩",像在唤个沉睡的梦。
窗外的雷声响得更急了,雨水顺着窗棂滴在地上,溅起的水花里,易灵翩掌心的淡金血还在渗,像颗即将熄灭的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