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医护人员！”林队长立刻反应过来，强压下喉头的哽咽，大声招呼。
早己待命的医护人员立刻推着担架车跑过来，小心翼翼地从商别鹤怀中接过依旧昏迷但生命体征平稳的雯雯。
那位刚刚清醒过来的母亲，仿佛失去了所有力气，却又死死抓住担架车的边缘，哭喊着要跟女儿在一起。
医护人员理解地将她扶上救护车，让她能守在女儿身边。
救护车闪烁着蓝光，载着失而复得的母女和悲喜交加的父亲，以及医护人员，疾驰而去。
车外，是唐家其他亲属隔着警戒线发出的激动哭喊和感谢声。
车厢内，妞妞紧紧依偎在林昭怀里，大眼睛看着雯雯姐姐被家人接走的方向。
小脸上有羡慕，但更多的是茫然和一种更深的、无法言说的失落。
她把小脸深深埋在林昭颈窝，贪婪地汲取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和安全感。
商别鹤看着林昭略显疲惫的侧脸，低声问：“忙了这么久，累不累？要不要靠一会儿？”
他声音很轻，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林昭微微摇头，目光落在怀中紧紧抓着她衣角的妞妞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担忧：妞妞怎么办？福利院？临时收容所？
就在这时，车窗被轻轻敲响。
一个面容温和、穿着警服的女民警站在车外，眼神里带着询问。
商别鹤立刻会意，他示意林昭稍等，自己先下了车，轻轻带上车门，
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和女民警低声交谈起来。他简要说明了刚才妞妞说的情况，说她是被亲生父母贩卖的情况。
刻意避开了让车内妞妞再次听到这些字眼，也提到了孩子此刻极度惊恐不安的状态。
女民警听完，神情凝重地点点头：“明白了。贩卖儿童的父母，我们一定会追查到底，该处罚的绝不姑息！只是这孩子……”
她有些为难地看了看紧闭的车窗，“按照规定，现在需要先送去市局指定的未成年人保护中心，那里有专业的心理辅导老师，环境也很好，还有其他小朋友可以一起……”
这时，林昭将车窗降下了一半，目光平静地看着女民警。
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低下头，用尽可能温和的声音问怀里紧紧抓着她衣襟的妞妞：“妞妞，这位警察阿姨说，有一个很安全、很暖和的地方，还有很多小朋友可以陪你玩，你想去那里看看吗？”
不论如何，还是问问孩子的想法。
妞妞的小身体猛地一僵，随即剧烈地颤抖起来！
她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死死抱住林昭的腰，带着哭腔的尖叫充满了惊恐：“不要！不去！哪里都不去！妞妞不要离开神仙姐姐！呜呜呜……不要丢下妞妞……求求你……”
她语无伦次，眼泪瞬间打湿了林昭的衣服，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仿佛林昭是她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女民警看着妞妞如此激烈的反应，眼中闪过一丝心疼和了然。
林昭安抚地拍着妞妞的后背，抬头看向女民警，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孩子现在情绪极度不稳定，只认我。强行带离只会造成二次伤害。让她先跟着我吧。你们全力查案，后续安置问题，等案子明朗，孩子情绪稳定些再说。”
女民警看着妞妞死死抱着林昭的模样，又看了看林昭坚定的眼神，立刻点头：“好的，林小姐！这样安排也好，孩子在你身边我们很放心！有任何需要，请随时联系我们！案子这边我们会全力推进！”
“辛苦了。”林昭微微颔首。
女民警又看了一眼缩在林昭怀里、只露出一个小脑袋、警惕又恐惧地望着她的妞妞，无奈的摇了摇头，才转身离开去忙其他事务。
商别鹤重新坐回驾驶座，关上车门，隔绝了外界的嘈杂。
他透过后视镜，看着后座抱着妞妞、神色沉静却难掩一丝疲惫的林昭，轻声问：“我们回家？”
林昭低头看了看怀里渐渐止住哭泣、但依旧紧紧抓着她、像只受惊小兽般的妞妞，又抬眼看了看商别鹤，点了点头，声音带着尘埃落定后的平静：“嗯，回家。”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
后座，妞妞紧绷的神经终于松懈，小小的身体在林昭温暖的怀抱里彻底放松下来，陷入了沉沉的睡眠，只是小手还无意识地紧紧抓着林昭的衣角。
车厢内安静下来。
商别鹤专注地开着车，心疼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透过后视镜，一次次落向后座那个抱着孩子的身影。
他的阿昭……
怀里抱着伤痕累累的孩子，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搏杀，眉宇间还带着未散的肃杀和疲惫。
她才二十岁出头，本该是肆意享受青春的年纪。
可这二十年，她就是这样过来的吧？
没有固定的作息，没有安稳的日常。
也许一顿饭刚吃到一半，一通求救的电话就会响起，也许一个安稳觉还没睡沉，一道怨魂的执念就将她惊醒。
像今晚这样，在深夜被绝望的呼唤从温暖的怀抱中拉走，冲入黑暗与血腥……对她而言，是不是家常便饭？
那么多沉重的时刻，那么多令人窒息的血泪和罪恶……像冰冷的潮水，一次又一次地冲刷着她。
她总是这样平静地面对，利落地解决，然后默默承担起后续的一切，安抚生者，超度亡魂，甚至像此刻这样，给一个被世界抛弃的孩子提供一个暂时的港湾。
可她心里呢？那些目睹的惨烈，那些化解的怨气，那些无法挽回的生命……她是怎么消化的？那些沉重的、足以压垮常人的负担，她小小的肩膀扛起来的时候，会不会累？会不会疼？会不会害怕？
商别鹤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心疼她独自扛起这些的重量，更心疼她那份习以为常的平静背后，可能早己习惯了的孤独与承担。
他的阿昭……他只想把她护在羽翼下，让她远离这些纷扰。
可他更知道，那是她的道，她的责任，是她生命的一部分。
他能做的，就是在她转身的时候，给她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在她疲惫的时候，成为她掌心的一点温度。
镜中的林昭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微微抬眸，两人的目光在后视镜中短暂交汇。
商别鹤立刻收敛起眼底翻涌的心绪，只留下无声的关切和温柔的暖意。
林昭几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低头看着妞妞沉睡中依旧带着不安的小脸，片刻后，她小心翼翼地空出一只手，从怀中取出了那个温润的安魂瓶。
瓶口微启，一道微弱的、带着淡淡暖意的灰白色光晕飘了出来，在她掌心上方凝聚成一个极其稀薄、几乎透明的小小身影。
正是那个三岁的小男鬼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