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尚没理会她的解释,甚至没有碰任何人,只是向前跨了一步。
目光沉沉地锁住刘月,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松开她。”
刘月像被烫到一样,触电般猛地松开了手,脸上堆砌的笑容更加勉强:“小尚,这是……”
江尚没再看她,径首上前,一把抓住夏桑枝还在微微发抖的手臂。
将她从刘月的阴影下拉了出来,护在身后。
就要带她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
走到门口,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住,侧过身,冰冷的目光再次投向刘月,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冰:
“哦,对了。你房间那些‘名贵珠宝’,不是被偷了。是我昨晚心烦,弄乱了随手扔在你梳妆台旁边的垃圾桶里了。忘了告诉你。”
实际是他扔的那些,都是他妈妈留下的遗物,一个冲动就扔进了垃圾桶。
但他没必要和刘月解释。
他就抓着夏桑枝的手,去了书房。
夏桑枝靠在门板上,急促地喘息着,脸上泪痕交错,狼狈不堪。
她用袖子用力地擦着脸颊和眼睛,恨不得把所有的脆弱和不堪都抹去。
尤其……是在江尚面前。
这个曾经被她视为“仇敌”的江家大少爷。
江尚没说话,径首走向书桌后的抽屉,拿出一个家庭医药箱。
他走到夏桑枝面前不远处的沙发旁,将药箱放在茶几上,朝她招了招手。
声音比刚才缓和了些:“过来。”
夏桑枝扭过头,避开他的视线,声音沙哑而疲惫:“不用了……我回房间自己处理。”
她只想立刻逃离,躲进一个没人看见的角落舔舐伤口。
江尚却大步一跨,首接挡在了书房唯一的出口,那扇厚重的木门前。
高大的身影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拦住:“夏桑枝,”
他的声音低沉:“没人笑话你。”
夏桑枝咬着下唇,没有动,眼神里写满了不信任。
“你额头……怎么全是疤?”
“你……”江尚倒吸一口冷气。
瞳仁是极深的琥珀色,此刻因为泪水浸润,如同浸在寒潭里的琉璃,清澈又破碎。
即便这张脸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细小疤痕,像是被粗暴对待过的精美瓷器。
却依旧无法掩盖其下惊人的、近乎张扬的美丽轮廓。
那份被伤痕和刻意扮丑所压抑的惊艳感,此刻猝不及防地撞入江尚眼中。
“和你没关系。”夏桑枝想走,却被江尚拦住。
“行了,过来上药,我有些事,决定告诉你。”江尚将人拉到书桌边。
按在凳子上。
他靠在桌边,掀开她的刘海,给她上药。
“你妈真狠,那法式美甲划在你的脸上,是真想给你毁容啊。”江尚震惊于夏桑枝不戴眼镜的美貌。
江尚的动作不算特别熟练,但足够专注和轻柔。
却也动了一丝恻隐之心。
原本以为是个心机深沉、攀附富贵的拖油瓶。
结果……
竟然是个比他还惨的小可怜虫?
“你想告诉我什么事?”
夏桑枝闭了闭眼,不想沉浸在他此刻的“善意”里。
她厌恶江家,厌恶这里的一切虚情假意和暗流涌动。
今天和刘月彻底撕破了脸,那点本就稀薄如纸的“母女情分”也彻底断了。
按照刘月的性格,别说之前承诺的上大学后给的那笔钱,恐怕连每个月那2000块的生活费都要停掉。
她必须尽快想办法赚钱,不停地赚,攒够离开这里的资本,逃离这片令人窒息的泥沼。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江尚给她额角的伤口贴上一个小创可贴。
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她脸上被指甲划出的其他细小血痕,确认没有更严重的伤口后。
才合上药箱:“走吧,去外面。”
引擎的低吼划破了江家宅邸压抑的寂静。
江尚那辆张扬的红色法拉利如同离弦之箭。
载着沉默的夏桑枝,一路疾驰,最终停在了空旷的江边观景台。
初秋的夜风带着江水的湿气,吹拂在身上,有些清冷。
夏桑枝只穿着单薄的T恤,下意识地抱紧了手臂。
一件带着体温和淡淡烟草味的黑色运动外套,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披在了她的肩上。
“披着吧,别感冒。”江尚的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有些模糊。
他倚在车边,目光投向远处流淌的、倒映着城市霓虹的江面。
“不用多心。就算你真是天仙下凡,我江尚也对你没那方面意思。至少,不会是男女之情。”他像是在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霓虹闪烁,将江面染成流动的光带,繁华喧嚣却又透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孤寂与冰冷。
“本来这件事,我是不打算告诉你的。”
“但今天在门口听了你和你妈歇斯底里的互相指责,我觉得还是告诉你吧。”
听到江尚如此说,夏桑枝整个人才慢慢放松下来。
如此最好。
不牵扯感情,不牵扯江家人,是最好的结果。
她拢紧了身上的外套,汲取着那一点点微弱的暖意。
声音在夜风里显得格外平静:“你说吧,我听着。”
江尚看着空旷的江边,无人的寂静。
霓虹闪耀着,却令人发冷。
“我爸娶你妈,可能是为了用你妈的身体,去满足有曹操类癖好的高官或者合作伙伴,为江家换取资源。”
江尚顿了一下:“你妈怕也是快被折磨疯了。”
夏桑枝猛地转过头,瞳孔骤然收缩,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
“你……你这话什么意思?”她几乎是本能地抓住了江尚的手臂,指尖冰凉。
“我妈……我妈三年前车祸去世。”江尚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郁。
“那场意外……可能……跟我爸有关。”他移开目光,再次投向深不见底的江水:“……和你妈刘月的关系,反倒没那么大。”
“而你妈……”江尚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至极的弧度。
“她在享受江家锦衣玉食的同时,付出的代价就是……巨大的羞辱。换妻,甚至……多人同时……”
“轰隆”一声,夏桑枝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
江尚后面的话像毒蛇一样钻进她的耳朵,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毒液。
她脸色瞬间苍白如纸,身体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江尚看着她失魂落魄、摇摇欲坠的样子,轻扶了她一把。
目光复杂地掠过她脸上那些细小的疤痕,最终停留在她那双即使饱含惊痛也依旧美得惊人的眼睛上。
“所以……别怪她把你打扮成那副‘丑八怪’的样子,”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涩然。
“她……可能是在保护你。用她能想到的、最笨拙也最首接的方式。”
夏桑枝如遭雷击,僵在原地。
夏桑枝何等聪明,
电光火石间,过往所有被忽视的细节、刘月那些看似刻薄无情的话语,如同散落的珠子被瞬间串联起来。
难怪……刘月总是一脸厌弃地说“别学那些贪图富贵的下贱样子”!
难怪……她一个月只肯给自己2000块,多一分都没有!
难怪……她曾咬牙切齿地说“考上大学就给你一笔钱,立刻滚出江家,滚得越远越好”!
难怪……她严厉警告自己“离江尚远点,别动不该动的心思,否则打断你的腿”!
难怪……她粗暴地剪掉自己留了多年的长发,弄成土气的发型,逼自己戴上那副又厚又重的黑框眼镜,用宽大的旧衣服把自己包裹得像个灰扑扑的影子!
一切的一切……
那看似恶毒的嫌弃,那刻薄的限制,那强硬的“扮丑”……
原来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让她看起来又丑又没有存在感,像一个无人注意的尘埃。
平安地、不引起任何人注意地,在这座华丽而肮脏的牢笼里,熬过这短暂的一年,然后……安全地离开?
夜风更冷了,吹得夏桑枝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