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的梆子声刚歇,李明仪便伏在绣枕上干呕起来。
银春端来温热的梅子汤,却见她突然抬手示意噤声——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麦秋慌慌张张地推门而入,压低声音道,"奴婢方才巡夜,见、见房顶上有人影!"
李明仪指尖一颤,梅子汤洒了几滴在锦被上。
自李弘朔被发配冀州后,公主府表面平静,暗处却仍有人窥伺。
她强压下喉间酸涩,冷声道:"活捉。"
麦秋领命退下,很快,殿外传来打斗声与铁链碰撞的脆响。
素纱屏风后,李明仪披衣而坐,指尖无意识地着枕下的匕首。
麦秋带着几个武婢押着一人跪在殿中,沉声禀报:"殿下,人己拿下。"
隔着屏风,她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那人身形修长,双手被铁链缚住,蒙面的黑巾己被扯下,露出一张陌生的脸。
"谁派你来的?"李明仪冷声说着,不甚在意的整理着衣裳。
那人沉默不语,目光却穿透屏风,灼灼落在她身上。
李明仪指尖微紧,腹中忽地一阵抽痛。
她强忍不适,声音更冷:"倒是个嘴硬的,那便绞了,吊在城门前,给那些不长眼的提个醒。"
麦秋领命,将绞索套上那人脖颈。
就在绳索收紧的刹那,一道沙哑至极的嗓音响起——
"殿下当真舍得让臣死吗?"
瓷盏砸碎在青砖上。
李明仪猛地站起身,赤足冲出屏风。
那人己自行撕下易容面具,露出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
他唇角微扬,眼底却满是心疼:"两个月不见,殿下瘦了。"
"是两个月零十五天。"她声音发颤,"你给我写了三封信,加起来不到百字。"
李明仪眼眶一热,所有狠话都哽在喉头,最终化作一记轻捶:"混账东西!"
陆时豫低笑,带着铁链的手稳稳接住她的拳头,顺势将人拉进怀里。
"......好玩吗?"她声音发抖,"穿着夜行衣闯公主府?"
陆时豫喉结滚动:"臣怕白日入府,会打草惊蛇......"
温热的唇压下来,尝到她嘴角残留的药苦味,心中更是酸涩。
下人们忙低头退了出去,隔着门听见窸窣的声响——原是殿下把绞索缠在了陆大人手腕上,权当"惩罚"。
烛火摇曳,映着二人交叠的身影。
李明仪蘸了药膏,指尖轻颤地抚过他胸前的箭伤:"江南竟这般凶险…"
"不及殿下辛苦。"他低声道,掌心覆上她微隆的小腹,"太医怎么说?"
"一切都好,只是有些气血不足。"她轻哼,"倒像他爹一样,不让人省心。"
陆时豫低笑,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臣认罚。"
“那本宫便要好好罚罚你…”
说完,李明仪欺身坐到了他腿上,双手搂着他的脖子,低头咬了上去。
陆时豫闷哼一声,却不舍的推开她,怀中娇柔的人儿他无时无刻不想念得紧。
若非李明仪有孕在身,陆时豫恨不得将她吃干抹净了去。
烛火将纱帐映成暖黄色,陆时豫将李明仪轻抱到床上,让她枕在自己的臂弯里。
他刻意留出半尺距离,手掌虚虚护在她腰侧,生怕压到那处还不太显的弧度。
"世子..."李明仪刚开口,就被他指尖轻按唇瓣。
"应当还活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染血的铜钱,"这是三日前收到的。"
铜钱边缘刻着细小的"柒"字,正是七星堂的暗记。
李明仪松了口气,指尖描摹着他胸前的箭伤:"伤你的人..."
"都死了。"他握住她发凉的手,"冀州的事更重要。"
锦被下,李明仪的脚蹭到他小腿上,明显感到有块疤——心中疼惜万分。
她突然想起什么:"李弘朔甘愿回封地,这件事不是很对。"
陆时豫不紧不慢的从散落的衣裳里,抽出一卷羊皮纸:"冀州往北三十里,有座铁矿。"
李明仪就着他的手细看,图纸角落盖着北狄狼头印。
她似是明白李弘朔为何甘心离京——那矿脉足以武装私兵。
"黑石谷的铁矿,品位够炼玄铁。"陆时豫用气音在她耳边道,"北狄去年进贡的弯刀..."
"能破重甲。"她瞳孔微缩,"他若用玄铁铸刀..."
两人同时沉默。
先帝年间,三千玄甲卫曾让北狄闻风丧胆。
若敌人反过来掌握这种利器...
"冀州刺史夫人..."李明仪拉起他寝衣前襟,"是陈阁老的外孙女?"
陆时豫挑眉:"殿下连这都记得?"
"陈阁老当年反对开凿运河。"她冷笑,"因为会经过他家的私矿。"
烛花在空中爆了一下。陆时豫撑起身,指着一个位置:"看看这个。"
羊皮卷上,黑石谷与北狄边境间画着道朱砂线。
李明仪用指甲刮了刮:"不是墨,是..血"
他沉声道,"裴砚混进矿场发现的,用战俘尸骨铺的路。"
李明仪突然掀被下床,赤足踩在波斯毯上踱步。
陆时豫立刻抓起狐裘裹住她,却被转身揪住衣领。
"我们得做三件事。"
她眼底燃着火。
"第一,让太子哥哥请旨巡查北境驻军。"
"正在办。"他顺势揽住她的腰,"第二?"
"找户部翻旧账。"
她指尖点在他心口:"陈家在永和十二年私贩的铁矿..."
"与如今黑石谷的矿脉相连。"陆时豫接上话。
李明仪忽然踮脚咬他耳朵:"第三,让刺史的那个外室子,'偶然'发现刺史夫人与北狄商队的书信,他是有抱负的。"
五更鼓透过雪幕传来时,陆时豫正替她系寝衣的丝带。昨夜散落的图纸己收进鎏金匣,就放在她妆台暗格里。
"再睡会儿?"他抚过她眼下淡青。
李明仪摇头,突然抓住他手腕:"你今日要去见太子?"
"嗯。"他低头吻她眉心,“江南一事虽然还不能将西皇子扳倒,但也能够断他臂膀。”
她轻笑出声,忽然被腹中轻微动静惊得睁大眼。
陆时豫立刻单膝跪地,将耳朵贴上去:"这小家伙......踢我了?"
"是怪他爹爹将自己置于险境呢。。"李明仪揉着他散落的发。
黎明将至时,李明仪还是经不住孕反的劳累,在陆时豫怀里沉沉睡去。
陆时豫轻轻将她放回榻上,盖好锦被,指尖在她小腹停留片刻,眼底满是温柔。
他起身,推门而出。
阿七守在院外,见他出来,恭敬行礼:"陆大人。"
"加强府内戒备。"陆时豫冷声道,"若再有刺客能够潜入,提头来见。"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