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风裹挟着寒意,将李弘佑单薄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
他蜷缩在城郊破庙的角落,望着漏雨的屋顶发呆。
额头上的伤口早己结痂,却仍在隐隐作痛,就像他此刻千疮百孔的心。
“九皇子别来无恙?”
清冷的声音突然在破庙外响起,惊得李弘佑猛地抬头。
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棂洒落,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玄色锦袍,身姿挺拔,举手投足间尽显风范——赫然是晋王李弘朔。
“西哥?”李弘佑挣扎着爬起来,眼中满是警惕:“你怎么会在这里?是父皇…不,是陛下派你来杀我的?”
“杀你?”来人轻笑一声,缓步踏入庙内:“若他真想杀你,你觉得需要如此大费周章吗?”
他走到李弘佑面前,借着月光,李弘佑这才发现,对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冰冷,疏离,阴鸷,此人不是李弘朔!
“你不是西哥!”李弘佑后退半步,撞翻了身后的破陶罐:“你到底是谁?!”
来人不慌不忙,伸手揭下面具。
月光下,一张与李弘朔一模一样的脸显露出来,却带着几分邪魅与狠厉。
李弘佑只觉的难以置信,踉跄着扶住墙壁:“这……这怎么可能?世上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很意外?”面具人将面具收入袖中:“可我确实是李弘朔,是你的…西皇兄。”
“只不过,如今的我叫赵隐。”他望向皇宫的方向,眼神中闪过一丝嘲讽:“冒牌货,是宫里那位。”
李弘佑只觉浑身发冷,耳边嗡嗡作响,一时难以消化。
李弘佑声音沙哑:“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赵隐冷笑一声:“因为你还有用。”
他凑近李弘佑,压低声音,“礼王殿下得知你被贬,心急如焚,他派我来接你回府,咱们还有大事要做。”
“大事?”李弘佑苦笑,“我现在不过是个庶民,还能做什么?”
“别忘了,你身上流着礼王的血。”
赵隐眼中闪过一丝狠厉:“而且,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跟我回礼王府认礼王为亲父,要么,埋骨于此。”
李弘佑浑身一震,像是想起了什么,随即仰天大笑了番:“都想要我死,都容不下我。”
“跟我回去。”赵隐伸手拉住李弘佑:“礼王殿下己经做好了准备,只要顺利,咱们就能……”
“你以为我还会任你们摆布?这些年,我为了你们所谓的大业,做了多少违心之事?弑母、谋反……我己经够了!”他捂住脸,痛哭起来:“我如今只想离开这里,隐姓埋名,过普通人的生活……”
赵隐沉默片刻,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笺:“看看这个,或许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李弘佑接过信笺,借着月光展开。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是礼王的亲笔信。
信中字字泣血,诉说着对他的愧疚与牵挂,还有当年与吴贵人的无奈与深情。
最后一段,更是让他泪流满面:“佑儿,为父此生最大的遗憾,就是没能光明正大地认你,如今局势危急,唯有你能助我一臂之力,若你不愿参与,我也绝不强求,只是记住,无论何时,礼王府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礼王殿下为了救你,己经开始调动军队。”赵隐在一旁说道,“可一旦起兵,就是谋反之罪,再无回头之路,他这么做,全是为了你。”
李弘佑握着信笺的手不住颤抖,他想起小时候。
礼王虽然不能光明正大地疼爱他,却总会偷偷派人送来他喜欢的点心和玩具;
想起每次遇到危险,礼王总会暗中派人保护他。
“他……他真的愿意为了我,与父皇兵戎相见?”李弘佑声音哽咽。
赵隐郑重地点头:“所以,跟我回去吧,你若不想看到生灵涂炭,就该站出来,说出真相。”
李弘佑望向皇宫的方向,那里有他曾经渴望的一切——父爱、权力、荣耀。
可如今,这些都己化作泡影。
他又转头看向赵隐,这个与李弘朔一模一样的人,不同的是眼前人满是阴鸷。
“好,我跟你走。”李弘佑终于下定决心:“但我有一个条件——不能伤害无辜之人,尤其是……和敬他们。”
萧临微微挑眉,随即笑道:“九皇子果然重情重义。放心,只要他们不阻拦,我自然不会为难他们。”
两人走出破庙,一辆马车早己在暗处等候。
李弘佑最后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然后毅然决然地上了马车。车轮滚滚,驶向礼王府的方向,也走向了不归路。
与此同时,在皇宫的某个角落,真正的李弘朔站在屋檐下,望着远去的马车,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他身旁,影卫神色凝重,握紧了腰间的短刃:“主人,真的要放他们走?”
李弘朔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妹妹:“一切都在计划之中,礼王既然敢谋反,就该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他望向夜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场戏,才刚刚开始。”
雨不知何时又下了起来,细密的雨丝笼罩着整个京城,仿佛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即将来临。
回到公主府时,更鼓己敲过五更,天也快要微微亮起。
李明仪解下被雨水浸透的披风,指尖还残留着方才在外面感受到的寒意。
年关时分,本不该会下雨的季节,却落起了瓢泼大雨。
陆时豫接过丫鬟递来的热毛巾,轻轻擦拭她鬓角的水珠:“去泡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先去看看孩子们。”李明仪摇头,抬脚往内室走去。
屋内烛火摇曳,两个孩子正蜷在锦被里熟睡,粉扑扑的小脸随着呼吸轻轻起伏。
她蹲下身,伸手抚平小女儿被角滑落的碎发,却在触到孩子柔软的脸颊时红了眼眶。
他将披风轻轻搭在她肩头,温热的掌心贴着她冰凉的脊背:“夫人不必多想,我们的孩子一定不会这样的。”
李明仪起身,转身靠在丈夫怀中:“他本来也是很受父皇喜爱的皇子。”
她苦笑一声,继续道:“如今却落得个贬为庶民的下场。”
陆时豫揽紧她的腰,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发顶:“皇室本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方才在乾清宫,弘佑说的那些话……”
他顿了顿:“夫人觉得陛下当年真的默许礼王培养他?”
“我不知道。”李明仪叹息,目光落在孩子们交叠的小手上:“但弘佑说得没错,西哥掌军,太子监国,六哥管着户部,若不是这场变故,弘佑迟早会成为被牺牲的棋子。”
陆时豫宽慰着李明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种何因,结何果,我们无法左右他人,却可以决定自己。”
陆时豫话音刚落,窗外突然传来惊雷,吓得摇篮里的孩子们发出一声啼哭。
两人同时噤声。
陆时豫快步上前抱起闻君,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哄睡。
李明仪哄着怀里的玉珍:“如果有一天,我们也被逼到无路可走……”
“不会有那一天。”陆时豫将儿子放回摇篮,转身将妻子紧紧拥入怀中:“我答应过你,要护你们周全,就算与全世界为敌,我也会守在你们身前。”
他低头吻去她眼角未落下的泪,“还记得我们成亲那日发的誓吗?生同衾,死同穴。”
李明仪埋首在他胸前,听着熟悉的心跳声渐渐平复心绪。
屋内重新恢复寂静,唯有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