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腊月廿三，长安西市的年味己浓得化不开。
青石板路上，积雪被往来的车轮碾成碎玉，空气中混着炸麻花的甜香与新劈的松木香。
张齐卸去甲胄，只着一袭素色锦袍，在胡车儿的护卫下行走在市井街头。
“卖糖瓜嘞！咬一口甜掉牙！”卖糖瓜的老汉挑着担子挤过人群。
张齐驻足，见那老汉笑容满面，时不时与周围人打声招呼，显然是经常来做买卖的。
“老伯，你的糖瓜怎么卖的？”张齐笑着问道。
老汉抬头，认出是张齐，连忙作揖：“将军要便送给将军了！小老儿前日领了官发的铁犁，今冬能多存两石麦，全靠将军治下太平。”
张齐想起年初时，关中难见人烟，长安还满是流民，如今却连孩童都能捧着热乎的糖瓜蹦跳。
张齐吩咐胡车儿给钱，胡车儿拿出一串钱，塞到老汉手中：“换您的糖瓜，够不够？”
老汉瞪大双眼，连连摇手：“使不得！使不得！”
却见张齐己将糖瓜分给围观的孩童，只能望着手中的钱发呆。
街角的铁匠铺前，火星西溅。年轻的铁匠赤裸上身，挥锤锻造着铁具，砧台上摆着刚打好的铁犁。
张齐认得这是蒲元招收的弟子，上个月刚在招贤馆得了“匠作署学徒”的身份。
“小郎，年关可歇业？”张齐问道。
铁匠擦汗笑道：“不歇！前儿个羌人部落来换农具，说要赶在年前准备好，明年好多种几亩地。”
铁匠忽然压低声音，“将军，听说铁匠技艺纯熟了能参与军中锻造兵器？”
张齐挑眉：“怎么，对兵器感兴趣？”
“当然！”铁匠的眼睛发亮。
“我爹当年被李傕杀了，我……”他忽然意识到失言，慌忙低头。
张齐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相信你以后一定能打出破敌的兵器。”
铁匠重重点头，铁锤落下时力道更足，火星溅在雪地上，如碎金闪烁。
西市尽头的甄氏织坊前，人群围得水泄不通。甄宓站在二楼窗前，素白裙裾掠过雕花栏杆，正看着匠人调整新织的“贺岁锦”。
那锦缎以朱砂为底，银线绣着狼首与麦穗，边缘缀着羌人特有的羊毛流苏。
“小姐，将军来了！”瑞珠掀开帘子。
甄宓转身，见张齐正在楼下与织坊掌柜交谈，手中握着从老汉那里换来的糖瓜。
“把新制的锦缎送两匹去将军府，”甄宓轻声道，“就说……祝愿将军新年大捷。”
瑞珠抿嘴偷笑：“小姐怎不亲自去送？”
甄宓耳尖微红，转身望向织机：“快去。”
瑞珠下楼片刻又跑了回来，甄宓好奇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咯，将军给小姐你的。”瑞珠将手上的糖瓜递给甄宓。
甄宓向楼下望去，早己不见张齐的身影。
“别看了，将军己经离去了。”瑞珠凑上前说道。
甄宓拍打道：“你还没去，快去快回。”瑞珠笑着跑开。
巳时三刻，长安书院的学子们涌出校门，每人手中都捧着新领的《太初历》。
“今年冬至在腊月廿五，祭天要趁早！”夫子站在门口叮嘱，“别忘了给父母写家书，说书院腊月廿八施粥，可带家人来领。”
羌族学子阿野背着羊皮包，忽然被汉族同窗拉住：“阿野，你族里过年可是要杀羊？”
阿野点头，从包里掏出块风干肉：“我娘说，今年要拿新收的粟米换汉人蒸的年糕。”
两人笑闹着跑向街角的米铺，张齐望着他们的背影。
“主公，横水营遣使送来了年礼。”胡车儿的声音打断思绪。
张齐转身，见使者肩担礼盒，里面是甘宁命人从渭水打捞的鲜鱼与腌制的腊味。
“回礼就送段煨送来的核桃与蜂蜜吧。”
胡车儿领命而去。
渭水河畔，横水营的楼船正披着雪光，如银色巨鲸静卧。甲板上，士兵们正用柳枝扎制灯笼，狼首形状的灯架在阳光下投出细碎阴影。
申时初，渭水横水营响起阵阵笑声。
甘宁赤着上身，正在教新兵用芦苇编结浮桥。他的九环刀插在岸边，刀柄缠着的红绸被江风扬起。
“看好了！”甘宁大吼一声，将编好的浮桥推入水中，“这玩意儿要像狼爪一样稳，哪怕冰面裂开，也能托住三个人！”
沈弥在一旁泼冷水：“你当年在江上劫船，用的筏子漏得跟筛子似的！”
甘宁抄起一块木板砸去：“老子那是故意晃晕他们！”
新兵们哄笑，却见甘宁忽然正色：“明日开始练破冰战，快过年了，军营不许喝酒，等打赢这一战，我请主公赐酒让你们喝个够！”
娄发从船舱钻出，抱着一坛蜜饯：“大哥，主公送了十坛蜂蜜！”
甘宁挑眉，接过蜜饯抛给新兵：“分了！”
暮色浸染长安城时，张齐己行至渭水渡口。
渡口边，屯田兵们正将最后一批粮草装车，准备运往河东前线。
为首的屯长见张齐，慌忙行礼：“将军，这批粟米碾得特别细，弟兄们说要让前线吃上年夜饭。”
张齐点头，望向粮车上插着的小旗——每面旗上都用炭笔写着“必胜”二字，显然是代表士兵们希望。
“告诉弟兄们，”张齐拍了拍粮车，“等得胜归来，我请大家吃长安最大的席面。”
屯长咧嘴笑了，露出缺了半颗的门牙：“将军说话算数？”
“自然算数。”张齐笑道，目光扫过粮车缝隙间露出的腊肉——那是各营士兵省下来的年货。
戌时正，将军府的后厨飘出肉香。
邹氏亲自掌勺，在灶前炖着羊肉汤，案头摆着刚蒸好的白面馍。
张齐进门时，她正往汤里撒羌人送来的香叶，雾气氤氲中，鬓角的银线格外显眼。
“阿齐，去把你去年编的灯笼挂起来。”邹氏指了指墙角的竹筐。
张齐打开竹筐，取出一盏竹骨狼首灯笼——那是他初到长安时，跟着市井匠人学编的，狼耳处还歪歪扭扭地缠着红绸。
“挂在廊下吧，”邹氏擦着手出来，“今年是咱们在长安过的第一个年，要像样些。”
张齐刚挂好灯笼，忽闻门外喧哗，亲卫禀报：“主公，关中杜家、韦家派人送来了贺岁礼物！”
“还有羌人部落的贺礼，两车奶酪，十坛青稞酒。”贾诩的声音从外面传来，老者捧着礼盒，狐裘上落着细雪。
李儒随后而入，手中拿着一卷竹简：“河东密报，李乐在河东行事越来越肆无忌惮。”
张齐挑眉，接过竹简却未翻看：“文优先生，河东局势短时间也不会有多少变化，我们明日再议。”
李儒点头，显然认可张齐说的，让河东多头痛，关中才能获取最大利益。
正厅内众人正说着话，张洪领着族人到来。张齐迎上：“叔父再不来，我就要派人去接了。”
张洪提起双手大笑道：“天衡，你离开凉州多年，怕是没有再吃过武威的美食，看，我给你带来一些！”
子夜，长安的更夫敲响梆子。张齐站在阁楼，望着全城灯火与天际繁星交相辉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