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三年六月，长安将军府后园的石榴花开得正艳，火红色的花瓣落满青石小径。
邹氏坐在廊下的藤椅上，手中团扇轻摇，目光望着远处练武的张齐，眉头微蹙。
自甄氏迁至关中，她便留意到儿子对甄家姑娘的不同，可一首没等到合适的机会，眼下关中无事，正是议亲的好时机。
“阿齐，过来。”邹氏唤道，团扇尖轻点石桌。
张齐收了枪，汗湿的中衣贴在后背，见继母神色郑重，心知必有话谈。
他擦了擦手，在石桌旁坐下：“母亲唤我何事？”
邹氏放下团扇，递过石桌上的茶盏：“你今年十八了，在寻常人家早该抱上子嗣了。你看那甄家姑娘，知书达礼，又擅女红，甄氏又是河北望族，这门亲事实在合适。”
“你父亲若是还在，怕也要念叨你这婚事了。”
张齐接过茶盏，耳尖微微发烫。他想起去年冬月，甄宓赠他冻疮膏，素白衣袖上绣着未完成的苍狼纹，那时她耳尖通红的模样，此刻竟清晰浮现在眼前。
“母亲，此事……是否太急了些？”
张齐低头望着石桌上的落花，“关中刚定，凉州未平，我……”
“胡说。”
邹氏皱眉，有些恼怒的说道：“乱世中更要定后方。甄氏迁来关中，与我们同气连枝，这亲事成了，既是稳固人心，也是你的责任。”
见张齐在思索，邹氏放软声音：“何况那姑娘我见过，温婉贤淑，正是你的良配。”
张齐抬眼，见继母鬓角己添白发，想起穰城兵败时，邹氏护着他连夜逃亡，如今关中安定，却仍为他的终身大事操心。
他长叹一声，拱手道：“一切听母亲安排。”
邹氏见事成，嘴角浮现笑容：“你别得了便宜还不自知，甄府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盯着，你要是不抓紧，到时候就等着后悔吧。”
张齐心中一突：“明日我就找两位先生商量。”
第二天，将军府议事厅内，贾诩与李儒对着竹简低声商议。
张齐推门而入，玄色锦袍上还沾着晨露：“两位先生，我向甄家提亲，需按何等礼节？”
贾诩抚须一笑，指节敲了敲案上的竹简：“议亲，首重纳采。按《周礼》，当以大雁为贽，辅以布帛、羊酒。不过甄氏乃士族，可再加玉璧、玄纁，显示主公诚意。”
李儒翻开另一卷竹简，上面记着甄氏祖籍：“中山甄氏，耕读传家，需遣媒人先行通报，再备聘礼登门。主公可让苏太守为使，他与甄尧有旧，沟通更顺。”
张齐点头，目光落在角落的大雁上——那是胡车儿清晨猎来的，羽翼洁白如雪，尾羽上还系着红绳。
张齐想起甄尧曾说过，甄氏祖训“耕读”，或许该加些农具作为聘礼，既合甄氏家风，也显关中屯田之意。
张齐转向胡车儿：“请文师先生前来议事。”
没多久，苏则匆匆赶来：“主公，可是黑山军安置之事有变。”
贾诩在一旁笑道：“主公，苏太守如此醉心公事，该为关中典范。”
胡车儿这时才进门：“文师先生，主公是请你去甄家做媒。”
苏则听后放下心：“早听说主公和甄家……”
张齐赶紧打断：“劳烦文师先生了。”
苏则抚须大笑：“乐意之至！”
次日辰时，苏则率领二十骑，浩浩荡荡向甄府而去。
张齐身着素色深衣，立在府门前，见苏则转过街角，心跳竟莫名加快。
甄府，甄尧正与管家核对屯田账册，忽闻苏则策马而来，他立马出门迎接，见苏则身后车驾上的大雁与玉璧在阳光下反光。
甄尧心中一震，慌忙整衣迎上：“明府怎得有空前来？”
苏则下马：“奉主公之命，前来议亲。”
他侧身让开，露出车驾上的聘礼——三对大雁昂首而立，玄纁十匹叠得齐整，还有两口木箱整齐排列。
甄尧心中暗喜，忽闻侧边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见妹妹甄宓与侍女瑞珠躲在门后，指尖绞着帕子，帕角绣着半朵未完成的石榴花。
他赶紧用眼神示意甄宓回去，又侧身请苏则入内：“明府请进，容我与家母商议。”
后堂内，甄母摸着玄纁料子，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自你父亲故去，我总怕你妹妹嫁得不好……张将军年少有为，又治得关中安定，这门亲事实在是宓儿的福气。”
甄尧望着窗外的石榴树，想起张齐在中条山救甄氏族人时的身影，想起妹妹偷偷送礼的模样。
甄尧笑道：“母亲，张将军遣文师先生为使，又备下大雁、玄纁，合《士昏礼》纳采之仪。”
甄母抹了抹泪，招手让甄宓过来：“宓儿，你意下如何？”
甄宓低头盯着帕子，绣线在指尖缠绕，半晌才轻声道：“但凭兄长与母亲做主。”
话音未落，便转身跑回闺房，帕角的石榴花扫过屏风。
苏则带着甄尧的回礼返回将军府。张齐在演武场挥枪，见苏则笑容满面，心里便知道事成。
“主公，甄家收下了大雁，还回了丝履与枣栗。”
苏则将木盒递上，盒中丝履绣着花纹，针脚细密，显然是甄宓亲手所制：“恭喜主公，甄尧说，三日后请主公过府行问名礼。”
张齐向苏则行礼：“辛苦文师先生了。”
张齐指尖划过丝履上的花纹，想起甄宓的身影。他忽然转身，对身后的亲卫道：“备马，去匠作署，给甄姑娘打副金镶玉的腕钏。”
夜风掠过将军府，邹氏站在廊下，望着儿子骑马远去的背影，嘴角扬起笑意。
三日后，张齐身着玄色礼服，手持大雁，在胡车儿与苏则的陪同下踏入甄府。
正堂内，甄尧己备下案几，竹简上工整写着甄宓的生辰八字。烛火摇曳中，张齐望见屏风后闪过一抹素白。
“愿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张齐将大雁郑重放在案上，目光掠过甄尧点头的瞬间，忽然觉得这关中的风，比往日更柔了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