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郡富平县的早晨,傅干走上城楼,寒风拍打在他的青布袍上。
“梁郡丞,昨日送来的军报可曾抄录清楚?”傅干驻足,目光扫过城外荒草丛生的原野。
那里曾是汉匈拉锯的战场,如今仍掩埋着累累白骨。
梁郡丞搓着冻红的手指,哈出的白气瞬间消散:“明府,己按您的吩咐,将上郡新军布防图与关中粮秣调度明细誊抄妥当,只待信使出发。”
傅干点头,视线落在城墙剥落的夯土上。自归附关中以来,他每日巡视城防,见城门处的木闸因年久失修,起落时总会发出吱呀巨响,便决定修缮。
“去传城中匠人,今日务必将城门闸轮上足牛油。”
他顿了顿,又道:“再派些民夫,将西城垛口的杂草拔除干净,莫要让细作借此藏身。”
梁郡丞领命而去,傅干却在城头久久伫立,思索着北地郡的以后。
北地郡自灵帝末年便战乱频发,百姓流离失所,如今虽归附张齐,府库却空空如也,连郡兵的甲胄都需从关中调拨。
“明府,河西来的马商己在城外驿站等候。”一名亲卫匆匆来报。
傅干闻言转身,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可是前日提及的那个阙机?”
“正是。此人自称常往来于西域与河西之间,此次带来百余匹良马,说是愿与我郡通商。”
傅干拂袖下楼:“备马,随我去会会这位马商。”
富平城外的驿站破旧不堪,屋檐下拴着的几匹骏马却神骏异常。
马商阙机身披羌地长袍,鼻梁高挺,眼眸深邃,有着汉羌两族的血统。
他见傅干到来,起身拱手:“可是北地傅大人?”
傅干还礼,目光落在马商身后的马队上。那些马匹毛色油亮,虽然久经跋涉,可一眼就知道是不可多得的良马。
“贵客远道而来,不知此次带来多少马匹?”傅干示意亲卫奉上热茶。
阙机搓着手接过粗陶碗,热气氤氲中眯起眼:“明府,共一百二十匹。其中三十匹是西域来的。”
傅干心中一动。关中虽强,却苦于没有良马的稳定来源,张齐军的骑兵多靠收编羌胡降卒的坐骑,建制始终难以扩大。若能与河西马商建立稳定商路,无异于雪中送炭。
“贵客也许不知,北地郡刚归附关中,府库匮乏,此时恐怕难用重金购马。”傅干缓缓道,手指轻叩桌案。
阙机放下茶碗,嘴角扬起笑意:“明府不必忧心。在下此来,非为全要金铢。听闻关中铁器精良、生产的盐巴精细,若能用熟铁犁头、盐巴换马,在下也愿交易。”
傅干目光微凝。河西之地缺盐铁,而关中缺马,马商此举倒是正中他下怀。关中盐铁早己能大规模制造,若以此换马,就再好不过了。
“贵客果然爽快。”
傅干抚须而笑:“只是北地郡与河西之间并不太平,先生的马队如何保证安全?”
阙机神秘一笑:“明府不用担心,在下往来河西,自然有安全通道。且小人每次行商,皆雇佣河西羌勇护卫,可保万无一失。”
傅干见阙机没有细说,也不再多问,眼下最重要的是与他达成协议。
“贵客若能保证商路安全,我可奏请关中,每月拨出熟铁与盐巴来换取马匹。”
傅干抬头:“但有一事不知贵客能否同意。”
“明府请讲。”
“我们需要种马,要求贵客随便提。”傅干眼神锐利。
阙机听后一愣,随后摇头:“明府,此事不可能,并非我不愿,实在是风险太大,而且我也弄不来种马。”
傅干见阙机不似作假,便打消获取种马的念头:“那就不为难贵客了,只是另外一事想必贵客能做到。”
“哦?”
傅干继续说道:“我们接收幼驹,灵州水草丰盛,贵客可将幼驹养于郡中牧场。待其长成,关中可按市价购买。”
阙机沉吟片刻,忽然大笑:“明府好算计!如此一来,我的牧场岂不是成了关中的养马苑?”
傅干坦然道:“先生与关中通商,亦是看中关中。彼此互利,方能长久。”
窗外的风雪渐大,驿站的木门被吹得吱呀作响。阙机望着傅干沉静的面容,最终点头:“好!在下答应明府。但愿关中能以诚相待。”
“贵客放心,若是有半点虚假,傅干愿意任凭处置。”
傅干起身:“来人,取印信,与贵客签订通商文牒。”
待文牒盖印完毕,阙机揣入怀中,忽然压低声音:“我的马匹不缺买主,明府可知,我为何来北地。”
傅干心中一凛:“为何?”
阙机眼中闪过得意:“因为我想与关中结份善缘。”
傅干望向窗外的原野,沉声道:“你更看好关中,觉得马腾、韩遂会败?”
阙机点头:“我希望如此。”
说完后,阙机拱手告辞,带着队伍向城西而去。
“明府,这马商可信吗?”亲卫低声问道。
傅干掸去袍角的尘土:“商人重利,只要有利可图,自然可信。”
回到郡府,傅干立刻修书一封,将与马商通商之事详细告知张齐,并附言请求增派铁匠来北地设立冶坊。
傅干忽然开口:“梁郡丞,雪停后,征发民夫疏浚富平城外的旧渠道。今冬雪水充沛,若能引至屯田区,来年便可多垦千亩荒地。”
梁郡丞面露难色:“明府,郡中存粮不足,如何招来民夫。”
傅干从案头拿起一卷竹简,那是关中送来的屯田细则:“无妨。关中己答应按月调拨粟米,只要民夫肯出力,不仅有饭吃,还能按日领取工钱。”
想起北地郡这些年的荒废,他不禁感慨:“北地郡若想长治久安,须得让百姓有田可耕。待马场建成,铁器流通,何愁郡中不富?”
长安将军府,张齐展开傅干的来信,见信中提及与河西马商通商,不禁抚掌而笑。
贾诩在旁见状,问道:“主公何事如此欣喜?”
张齐将信递给贾诩:“文和先生你看,傅干己为关中寻得战马来源。虽然数量不多,可若是河西良马能源源不断进入关中,我军骑兵便可持续增加!”
贾诩细读信文,捋须笑道:“傅干不愧是傅南容之后,有此经略,北地郡必成我军要地。更可为我军日后交通西域做好准备。”
“文和先生说的是。”
张齐做好回复:“来人,将此信速速送给傅干。并在匠作署选几位老工匠去北地郡。”
几天后,富平县的夜色渐深,傅干在烛火下批阅文书。
忽然听见窗外传来脚步声,亲卫匆匆入内:“明府,关中信使到了!”
信使浑身覆雪,从怀中取出蜡封的竹筒。
傅干拆开封蜡,见张齐在信中批复:“北地通商之事甚善,己令匠作署增派铁匠二十人,随信差同往。”
傅干长舒一口气:“传我命令,明日一早去灵州,我要亲自划分地方作为牧场。再派人去通知各乡亭长,开春后安排开垦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