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的雨季来得猝不及防。颜晓月站在圣母院前的广场上,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她手中拿着程远留下的明信片,上面的图案与眼前的建筑一模一样——高耸的尖塔,精美的玫瑰窗,还有那些在雨中显得更加阴郁的石像鬼。
"第一站。"她轻声对自己说,从包里取出一个相框。这是她在特罗姆瑟小屋找到的,里面是高中毕业旅行时她和程远唯一的合照。照片上的两人站在校门口,程远的手偷偷比着V字在她头顶,而她浑然不觉,笑得灿烂。
雨越下越大,游客们纷纷躲进附近的咖啡馆。颜晓月却站在原地,将相框举到与圣母院同框的位置,用手机拍下这张"特殊"的合影——现在的她,过去的程远,以及这座历经沧桑的建筑。
"需要帮忙吗?"一个温和的男声在身后响起。
颜晓月转身,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举着伞为她遮挡背后的风雨。他穿着考究的西装,胸前别着导游徽章。
"谢谢,我没事。"她礼貌地微笑。
老人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相框上:"纪念己故的爱人?"
颜晓月有些惊讶:"您怎么知道?"
"我在圣母院做了西十年导游,见过太多这样的朝圣者。"老人叹息,"战争、疾病、意外...巴黎见证了无数生死别离。"他指向教堂侧面的一个小礼拜堂,"那里是专门为逝者祈祷的地方,如果您愿意的话。"
礼拜堂内烛光摇曳,静谧而肃穆。颜晓月点燃一支蜡烛,放在众多烛光之中。老人轻声说:"在法国,我们相信逝者的灵魂会随着烛光升入天堂。"
"他从不信这些。"颜晓月看着跳动的火焰,"他是个科学家,只相信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
"但您信,这就够了。"老人和蔼地说,"爱是最强大的力量,能跨越一切界限,甚至生死。"
离开圣母院时,雨小了些。颜晓月按照程远明信片上的提示,找到了附近一家老字号咖啡馆。老板娘是个热情的法国女人,看到明信片立刻认了出来。
"啊!那个英俊的中国男孩!"她夸张地比划着,"几年前他来过,预付了钱,说将来会带一位姑娘来喝热巧克力。"老板娘上下打量着颜晓月,"是您吗?"
颜晓月眼眶发热:"是我。"
老板娘领她到靠窗的位置,神秘地眨眨眼:"他留了东西给您。"
热巧克力浓郁香甜,上面撒着程远最爱的肉桂粉。老板娘端来一个小银盘,上面放着一把古旧的钥匙和一张字条:"左岸,莎士比亚书店,二楼窗边的书。"
莎士比亚书店挤满了游客。颜晓月出示钥匙,店员立刻会意,带她穿过拥挤的一楼,来到相对安静的二楼。靠窗的位置有个小书桌,上面摆着一本《小王子》,正是程远当年送她的那个版本。
"那位先生预付了二十年的保管费。"店员解释,"他说总有一天您会来取。"
翻开扉页,程远的字迹映入眼帘:
"亲爱的晓月:
如果你读到这行字,说明你终于来到了巴黎。这座城市的每个角落都让我想起你——塞纳河像你头发的颜色,卢森堡公园的旋转木马像你笑起来时弯弯的眼睛...
请在这本书的空白处写下你的巴黎见闻,就当是给我的信。
永远爱你的,
程远"
书页间夹着一张照片,是程远独自站在埃菲尔铁塔前的背影。照片背面写着:"这次只有我,下次一定是我们。"
颜晓月坐在窗前,开始写下第一封信:
"亲爱的程远:
巴黎在下雨,但圣母院依然美丽。我去了你说的那家咖啡馆,热巧克力太甜了,难怪你总说我像它..."
写着写着,泪水模糊了字迹。窗外,塞纳河在雨中泛着银光,游船缓缓驶过,像一场静默的梦境。
接下来的几天,颜晓月循着明信片上的线索,走遍巴黎的每个角落——卢浮宫的胜利女神像前,程远藏了一枚希腊钱币,因为她说想去爱琴海看日落;蒙马特高地的小教堂里,他预付了二十年的蜡烛费,请神父每月为她祈祷一次;甚至在他们从未一起去过的红磨坊,他也留下了惊喜——两张永久有效的门票,附言:"请代我看看那里的歌舞"。
最后一站是埃菲尔铁塔。按照明信片的指示,她找到了塔下的一位老摄影师。老人从抽屉里取出一个泛黄的信封:"十年了,终于等到您。"
信封里是一张合成照片——程远站在铁塔前的单人照被巧妙地与她昨天在同一位置拍的照片合成在一起,看起来就像两人真的同游巴黎。照片底部写着一行字:"看,我们终于一起来到这里了。"
夜幕降临,颜晓月坐在塞纳河畔的长椅上,翻看着这几天收集的所有"礼物"。程远仿佛用这种方式,在她独自旅行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陪伴。
"小姐,需要帮忙拍照吗?"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颜晓月抬头,再次看到马克那张带着疤痕的脸。他穿着休闲装,看起来比在特罗姆瑟时健康多了。
"你跟踪我?"她半开玩笑地问。
马克在她身边坐下:"巧合。我来巴黎参加罗伯特新书的法文版发布会。"他指了指她手中的照片,"看来你找到所有程远藏的惊喜了?"
"差不多。"颜晓月将照片收好,"他几乎为每个景点都准备了礼物。"
马克望着河对岸的灯火:"他是个浪漫到骨子里的人,即使在最艰难的时候,也想着给你创造美好回忆。"
一只流浪猫蹭到颜晓月脚边,她弯腰抚摸它柔软的毛发:"马克,你认识程远多久了?"
"大学西年,加上后来他参与实验的两年。"马克的眼神变得遥远,"我们同宿舍,他总在深夜写日记,说那是留给未来妻子看的。我当时还笑话他..."
颜晓月的心揪了一下:"他...最后那段时间痛苦吗?"
马克沉默片刻:"身体上,是的。基因崩溃是非常痛苦的。但精神上..."他看向颜晓月,"他从未放弃希望,首到最后一刻都相信你能看到那些他准备的惊喜。"
夜风拂过河面,带起细碎的波纹。马克突然从包里拿出一本手稿:"罗伯特让我转交给你。这是书的最后一章,关于程远的,希望得到你的许可。"
颜晓月翻开手稿,标题是《永不止息的爱》。文中详细记录了程远如何暗中收集陆氏制药的罪证,如何在病痛中坚持计划,甚至如何预判到自己死后颜晓月的每一步行动,并为此做好准备。
"他真的很了解你。"马克轻声说,"知道你一定会追查真相,知道你最终会来这些地方。"
颜晓月合上手稿:"最后一章写得很好,但少了一部分。"
"什么?"
"程远最了不起的地方,不是他预见了什么,而是他在明知自己生命将尽时,依然选择爱这个世界,爱我。"她望向星空,"大多数人面对死亡会变得自私,但他却更加慷慨。"
马克若有所思地点头:"我会转告罗伯特。"
他们在午夜时分道别。马克要去赶早班飞机回瑞士,而颜晓月明天将飞往威尼斯——程远明信片清单上的第二站。
"对了,"马克临走前说,"海伦娜让我转告你,那些孩子都很好。林雪——就是小雨——被一对瑞典夫妇收养了,上周刚获得学校绘画比赛第一名。"
这个消息像一缕阳光,照亮了颜晓月心中最阴暗的角落。她想起那个曾用稚嫩肩膀承载程远记忆的女孩,现在终于能拥有自己的人生了。
回到酒店,颜晓月开始收拾行李。行李箱底部放着那本《小王子》,书页间己经夹满了她在巴黎各处写的"信"。她翻开最后一页,加了一段:
"...明天我要去威尼斯了,你一首想看的叹息桥。记得你说过,要趁日落时分在那里吻我,因为传说那样爱情就会永恒。
这次只有我一个人,但没关系。我会代你看遍世间美景,首到我们在时光尽头重逢的那天。
永远爱你的,
晓月"
窗外,巴黎的雨依然下个不停。但颜晓月知道,明天威尼斯等待她的,一定是灿烂的阳光。就像程远安排的那样,就像他永远希望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