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脚步声碾碎了河畔的寂静,如同催命的鼓点,朝着黑水河上游那座灯火通明、此刻却笼罩在丧子阴云中的张员外府邸步步紧逼。九幽匠骨惨白的骸骨躯壳在稀薄的星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褴褛的“嫁衣”碎片在夜风中猎猎作响。空洞的眼窝深处,那两点冰冷的煞气幽光,死死锁定着前方河湾处那座依山傍水、飞檐斗拱的深宅大院。胸膛核心骨板上,吞噬符文的幽光与血契烙印的微弱红光交替闪烁,被怀中那块来自陈记棺材铺、此刻正微微震颤、散发着邪异乌光的阴沉木碎片牢牢牵引着。
这块碎片,如同一个怨毒的罗盘。它内部糅合了沉河新娘的古老怨念碎片与张少爷初生怨魂最后的不甘与恐惧,此刻正源源不断地向九幽匠骨传递着一个冰冷而清晰的指向——源头!祸首!张宅!张员外!那用财富堆砌、却以贫女血肉为祭的伪善高门!
夜风呜咽,带来河水的湿冷与张宅方向隐约飘来的、压抑的哭泣与诵经声。空气中活人浓郁的悲伤与恐惧气息,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点燃了九幽匠骨体内源自吞噬的冰冷渴望与血契烙印中燃烧的、对一切“源头”的毁灭意志!
它的步伐沉重而迅捷,巨大的骨槌脚掌在河岸松软的泥土上留下一个个深坑。距离在缩短。张宅那高大的白墙黑瓦、紧闭的兽头铜钉大门,在视野中越来越清晰。门前悬挂的两盏巨大的、贴着惨白“奠”字的白灯笼,在风中摇晃,将门前的石狮映照得如同守墓的凶兽。
张宅内院,灵堂。
惨白的灯笼挂满回廊,将整个庭院映照得一片凄惶。浓烈的香烛纸钱气味也掩盖不住弥漫的悲伤与恐惧。正厅中央,停放着那口昂贵的金丝楠木空棺——张少爷的尸体被草草收敛在陈记那口薄皮棺中匆忙下葬,此刻棺内只有衣冠。披麻戴孝的仆役丫鬟垂首肃立,大气不敢出,偶尔有压抑的啜泣声传来。
偏厅暖阁内,气氛却截然不同。张员外穿着一身素服,却难掩其养尊处优的富态,只是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鸷与难以言喻的焦虑。他烦躁地踱着步,手中捻着一串价值连城的沉香佛珠,指尖却因用力而发白。几个心腹管事垂手侍立,噤若寒蝉。
“废物!一群废物!”张员外猛地停步,将佛珠重重拍在紫檀木茶几上,震得茶盏乱跳,“王家那边刚被河里的东西屠了!那东西现在在哪?啊?!为什么一点确切消息都没有?!巡夜的都死光了吗?!”
“老…老爷息怒!”一个管事战战兢兢地回道,“王…王家那边动静太大,巡夜的都吓破了胆,缩在镇公所不敢出去…只…只隐约听说那东西…那东西好像往镇西陈记棺材铺方向去了…”
“陈记?!”张员外绿豆般的小眼猛地一缩,心头掠过一丝不祥的预感。他猛地想起那口匆匆打就、用了阴沉木碎料的下等薄棺!难道是…报应?!
就在这时——
“咚!”
“咚!”
“咚!”
沉重、冰冷、如同巨石擂击地面的脚步声,清晰无比地穿透了张宅高耸的院墙,如同首接踏在每个人的心脏上!一股浓烈到令人窒息的河腥尸腐恶臭,混合着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寒煞气,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张宅!
灵堂的诵经声戛然而止!压抑的啜泣变成了惊恐的抽气!所有仆役丫鬟都骇然望向大门方向,面无人色!
暖阁内,张员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他肥胖的身躯猛地一颤,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茶几上,昂贵的茶具哗啦啦摔了一地!
“来…来了!它…它来了!”一个管事指着窗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裤裆瞬间湿透。
“慌什么!”张员外强作镇定,声音却抖得厉害,带着一丝歇斯底里的尖锐,“关门!落闩!所有护院!上墙!给我守住!用火油!用黑狗血!泼!泼死它!”
凄厉的嘶喊在死寂的宅院里回荡,却只换来更大的恐慌。护院们拿着武器,手抖得连刀都握不稳,面无人色地涌向大门和院墙,却更像是被赶上祭坛的羔羊。
“咚——!”
最后一声脚步,沉重得如同山岳坠地,停在张宅那两扇厚重的兽头铜钉大门外!那浓烈的死亡气息与冰冷的压迫感,让门后顶门的十几个护院瞬间在地,牙齿咯咯作响,连逃跑的力气都己失去!
没有怒吼,没有叫阵。
回应张员外嘶喊的,是九幽匠骨缓缓抬起的骨槌右足!
“轰咔——!!!”
无法想象的巨响如同平地惊雷!
那两扇包着厚铜、重逾千斤的朱漆大门,如同被天神的巨斧劈中!坚固的门轴瞬间扭曲、崩断!沉重的门板带着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向内猛地凹陷、爆裂!无数碎裂的铜皮、断裂的门栓、崩飞的厚重门板碎片,如同被引爆的炮弹般朝着门内激射而出!
顶在门后的护院首当其冲!惨叫声瞬间被淹没在恐怖的撞击与骨骼碎裂声中!血肉横飞,残肢断臂西处抛洒!巨大的冲击力将门后数丈内的假山盆景、石桌石凳全部掀飞、砸碎!烟尘碎石弥漫,瞬间将张宅华丽的前庭化作一片血腥狼藉的修罗场!
烟尘稍散。一个高大、惨白、散发着浓烈死气的骸骨身影,踏着破碎的大门残骸和满地的血肉碎块,如同自九幽血池中爬出的魔神,一步跨入了张宅!空洞的眼窝扫过一片狼藉、尸横遍地的庭院,冰冷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与惊惶奔逃的人影,精准无比地锁定了内院暖阁的方向——那里,散发着最浓郁、最“可口”的恐惧与罪孽的气息!
“放箭!泼!快泼啊!”院墙上,侥幸未死的护院头目发出绝望的嘶吼。
稀稀拉拉的几支箭矢歪歪斜斜地射在匠骨惨白的骸骨上,如同撞上精钢,瞬间折断弹飞!几个胆大的护院颤抖着将桶里腥臭的黑狗血和滚烫的火油朝着院中的骸骨泼去!
九幽匠骨甚至没有躲闪。黑狗血泼在骸骨上,发出“滋滋”的轻响,冒起几缕微弱的青烟,却无法侵蚀那饱经阴雷淬炼、吞噬了无数怨骨精华的邪异骨骼!滚烫的火油淋下,骸骨表面腾起一片火焰,却如同附着在湿冷的岩石上,无法深入,反而被骸骨自身散发的冰冷煞气迅速压制、熄灭!
它庞大的身躯在火焰与污血中毫发无损,沉重的脚步再次迈开,碾过地上的尸体与瓦砾,朝着内院暖阁的方向,坚定不移地前进!每一步落下,都让整座张宅为之震颤!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所过之处,仆役丫鬟尖叫奔逃,如同炸窝的蚂蚁。
暖阁内。
张员外瘫坐在翻倒的紫檀木太师椅旁,面如金纸,浑身抖得像风中的枯叶。大门被轰碎的巨响和庭院里传来的凄厉惨叫,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击垮了他。昂贵的沉香佛珠散落一地,被他的脚踩在污泥里也浑然不觉。
“老爷!快走!后门!从后门走!”一个忠心耿耿的老管家扑过来,试图搀扶起他。
“走…走…”张员外眼神涣散,嘴里无意识地重复着,肥胖的身躯却如同烂泥,根本拖不动。
“砰!砰!砰!”
沉重的撞击声,如同催命的符咒,一下下砸在暖阁那扇精美的雕花木门上!每一次撞击,门板都剧烈震颤,精美的木雕碎裂剥落,门栓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迅速弯曲变形!
“顶住!给我顶住!”张员外发出垂死野兽般的嘶嚎,惊恐地指着门,对着仅剩的几个面无人色的家丁嘶吼。
家丁们慌忙搬起沉重的红木家具堆向门口。然而,这一切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是徒劳。
“轰隆——!!!”
伴随着最后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暖阁的木门连同门框被狂暴的力量彻底轰碎!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堆在门后的家具如同纸糊的玩具般被掀飞、撞碎!烟尘弥漫中,一个高大的、惨白的、散发着浓烈死亡气息的骸骨身影,如同索命的死神,踏着满地的狼藉,一步跨入了这最后的避难所!
冰冷的煞气瞬间冻结了暖阁内残存的暖意。烛火在压迫下疯狂摇曳,光影诡谲。老管家和家丁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己忘记。
张员外瘫在冰冷的地上,肥胖的身躯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痉挛。他抬起头,正对上那具骸骨空洞的眼窝!那两点冰冷的煞气幽光,如同深渊的凝视,瞬间攫住了他的灵魂!他看到了无边的死亡,看到了二十年前沉河少女怨毒的眼神,看到了被投入薄棺的儿子的绝望!更看到了自己贪婪伪善的一生!
“不…不是我…是河神…是河神要祭品…”他语无伦次地哀嚎,涕泪横流,裤裆处迅速洇开一大片深色的湿痕,腥臊弥漫。
九幽匠骨无视了其他人。沉重的步伐踏在名贵的波斯地毯上,留下沾满泥污血渍的脚印。空洞的眼窝中,冰冷的煞气幽光与胸膛骨板深处那因“源头”就在眼前而爆发出刺目红光的血契烙印,同时聚焦在张员外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油光不再的胖脸上。
同源阴木碎片的乌光在它胸前微微震颤,发出无声的怨毒共鸣!
它缓缓抬起了异化的左臂。尖锐的五指瞬间并拢、变形、重组!那柄惨白森然、边缘带着锯齿状骨刃的巨型骨凿,在摇曳的烛光下,闪烁着终结一切的寒芒!凿刃上流转的榫卯符文,如同苏醒的毒蛇,散发出切割罪孽的冰冷气息。
目标,锁定。
源头,终结。
吞噬,完成最后的闭环!
左臂的骨凿,裹挟着积压了二十年的血债怨毒与冰冷的器物本能,朝着在地、如同待宰肥猪般的张员外,悍然凿落!惨白的寒芒,划破暖阁内绝望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