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擦黑，最后一道蹄声，就己经消失在了胡同口。
小燕子强撑着睡意，看着明瑞站在屏风后面更衣。
挺拔的身影映着烛光，投射在屏风上，倒像是画里又添了个英武少年。
"兵部尚书更衣竟无人伺候，倒是我们招待不周了。"
小燕子捏着嗓子学青楼老鸨说话，指尖拨弄床帐上垂落的流苏。
明瑞回到小燕子身边时，发冠己卸，几缕青丝垂在肩头，倒显出几分少年时的痞气。
明瑞听着小燕子的话，有些吃惊，一个不小心袖口带翻了桌子上的参汤。
"富察大人带兵布阵的手，怎么连个碗都端不稳？"
小燕子看着富察明瑞有些狼狈的样子，笑到肚子痛。
明瑞耳尖泛红，弯腰去收拾地上的碎瓷片。
小燕子此刻才看到，富察明瑞靴子上，还没来及清理的霜。
顺着靴子向上看去，富察明瑞的眼底泛着淡淡的乌青。
"过来。"她拍拍被子，石榴红被面滑出半幅鸳鸯。
"你儿子都比你懂事，吃饱了就自己睡。"
窗外的蛐蛐儿叫得正欢，倒衬得屋里愈发静了。
明瑞躺下时带进一缕凉气，小燕子立刻把暖炉往他怀里塞。
小燕子没有什么睡意，拿起襁褓上的缎带，在富察明瑞的手上绕圈玩。
富察明瑞己经困得不行，还是举着手陪着小燕子玩。
"闭眼。"小燕子忽然翻身，发梢扫过他鼻尖
"数到三还睁着，明日就罚你给儿子洗尿布。"
她说话时热气呵在他喉结上，惊得窗外的明月赶紧放下竹帘。
小燕子还没说出第二句威胁，富察明瑞的呼吸己经变得绵长。
小燕子数着他睫毛在眼下投的影，忽见那人薄唇微动。
"...臣愿做先锋..."竟是连做梦都是这些内容。
她憋笑憋得肩头发颤，扯过身后的被子，将两人裹成个茧子。
彩霞听着屋内渐起的鼾声，轻手轻脚剪了烛花。
两人睡醒的时候，己经天光大亮。
小燕子还没习惯母亲的身份，首到乳娘抱着孩子进来。
小燕子刚接过襁褓，就哎呦一声。
"这小子偷喝了几坛酒？沉得像书房里的砚台。"
富察明瑞坐到了小燕子身边，双手环住了小燕子。
将双臂撑在小燕子的胳膊下面，替她承力。
"昨儿乳娘还说，孩子长得精壮呢。"
富察明瑞说话时热气拂过小燕子耳后碎发，惊得她缩脖子首笑。
孩子忽然攥住她垂下来的发丝，琉璃似的眼珠映着两人交叠的身影。
"哎哎富察明瑞！你儿子要谋害亲娘！"，小燕子歪着头嚷嚷。
孩子也不害怕小燕子的大嗓门，甜甜的笑了起来，像是在看西洋景。
明瑞忙去掰那白胖手指，却被婴儿反手握住拇指，感觉力道大得不像初生小儿。
"儿子力量这么大，是个习武的好材料。"
"对了，你给孩子起的名字定好了吗？"，小燕子猛地转头撞上明瑞下巴。
从六个月，常寿来把脉确定小燕子怀的是个男胎开始。
富察明瑞就把起名字的事儿，提上了日程，临到出生，也没最后确定下来。
明瑞揉着下巴闷笑，从床头抽出卷杏黄笺。
洒金宣纸上写着，大大的"惠伦"二字。
起笔处还沾着星点朱砂——怕是接生嬷嬷点长命灯时溅上的。
"我起不来，便去求了皇阿玛赐名，皇阿玛说'惠'取聪敏仁厚，'伦'喻人理天常。"
小燕子对富察明瑞的话，也是一知半解，只是觉得，皇阿玛选的名字定是极好的。
富察明瑞指尖抚过笺上龙纹暗印，悄悄在小燕子耳边说道，
"路公公来传旨的时候说，皇阿玛昨儿在暖阁写了二十几个字，最后挑得他都打瞌睡了。"
小燕子凑近细看，鼻尖几乎贴上纸面。
"这个惠字好，笔画多得像蜘蛛网，将来先生罚抄写名儿时够他哭的。"
突然捏住婴儿小手晃了晃，"富察惠伦，小蜘蛛精，快谢谢皇玛法！"
富察明瑞扶额苦笑，皇阿玛要是听到，小燕子觉得这个名字好的理由。
他非得收回旨意，将孩子的名字改成'一伦'
孩子仿佛听懂似的，蹬开锦被露出绣着虎头的肚兜。
明瑞忙用掌心护住那藕节似的小腿，却见小燕子眼珠一转。
"不如再起个小名？你看他抓人这么狠，叫小螃蟹如何？"
明瑞尚未答话，婴儿突然咯咯笑出声，攥着杏黄笺就往嘴里塞。
夫妻俩手忙脚乱去抢，倒把洒金纸扯成了两半。
半片"惠"字粘在孩子掌心，竟像盖了方朱砂印。
自从富察惠伦出生之后，乾隆竟然有些共情刚进宫的小燕子，动不动就想往宫外跑。
常常是下了早朝，更衣之后，就来了富察府。
头两次还会带着侍卫，之后干脆带着小路子便从暗门出宫了。
乾隆越想越觉得自己起的名字好，便写了很多幅'惠伦'，送到了富察府。
"哎呦小祖宗，这墨里可掺着珍珠粉！"小燕子将宣纸从孩子手上，夺过来。
乾隆还没走到正院，就听到了小燕子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明瑞指尖沾了点唾沫去擦婴儿掌心，那抹"惠"字反而晕得更开。
孩子以为在逗他玩，挥着手臂把手，拍上富察明瑞的鼻尖。
一向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此刻，像戏台子上的丑角。
"完了完了。"小燕子看了看手上两半的宣纸哀嚎。
"皇阿玛昨儿还说这字要收进檀木匣供起来..."，话音未落，窗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咳嗽声。
隆背着手踱进来，明黄常服上还沾着墨香。
小燕子慌忙用锦被盖住碎纸片，却被婴儿一脚蹬开。
半幅残笺飘飘忽忽落在乾隆靴前，上头沾着牙印和奶渍。
"好！"乾隆弯腰捡起纸片大笑，"朕的墨宝就该这么用！"
乾隆从袖中掏出枚田黄石章，蘸了朱砂就往孩子脚心按。
"这个更结实，洗三礼时盖在红绸上。"
小路子打开手中的盒子，里面是一对足金的长命锁。
乾隆将那枚亲手刻了'惠'字的印章，连同长命锁，一起到了孩子的襁褓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