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桃的两条腿都发麻了，她说了这个姿势很难受，可沈耀偏要困她这么久。
去卫生间上厕所，洗手，吃饭。
医院，沈耀带夏桃买了一个果篮和一些礼品，才去看望夏桃的奶奶。
病床上，奶奶的脸上罩着呼吸机，蓝色条纹被子下，胸膛缓缓地一起一落，奶奶的呼吸很重很沉，每呼吸一下，都格外地艰难绵长，然后再重重吐出，重复。
“奶奶。”
老人睁眼盯着天花板，眼球混浊凹陷，目光无神，刚从手术中苏醒的老人感官格外迟钝，夏桃叫了几声，奶奶似乎才从出神中回过，转头看向夏桃。
混浊苍老的眼中一瞬间重新回归神采，慈爱。
“桃桃。”
“奶奶，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夏桃小心地抓住奶奶放在被子外的那只老手，触感冰凉，只一下子，夏桃的眼里涌出眼泪来。
“奶奶，你和爷爷没事太好了。”
如果爷爷奶奶不在了，她不知道以后她该怎么办，爷爷奶奶是世上唯一对她好的亲人了。
奶奶虚弱地开口，声音沙哑。
“桃桃别哭，奶奶没事。”
沈耀出去了，和主治医生谈话。
这次手术，医生在夏桃的爷爷身体里检查出一颗瘤，但是现在夏桃爷爷的身体情况已经经不起第二次开刀了。
毕竟两个老人已经八十多岁高龄，不开刀或许还能再多活一阵。
不过推算起来总共也不剩多长时间了，人总是要死的，尤其是高龄老人，只能说明时间快到了。
但沈耀不知道该怎么跟夏桃说这件事。
回病房，主治医生对夏桃说看一会儿就该离开了，让病人好好休息，病人刚苏醒身体虚弱。
夏桃擦擦眼泪，对奶奶说她明天再来看她。
病床上的奶奶抬起手，干裂发白的嘴开合几下。
沈耀走过去。
奶奶抓住沈耀的手。
“好好对桃桃，你是个好孩子。”
“嗯，奶奶放心，我会的。”
沈耀没有爷爷奶奶，他也没有体会过这种对很多人来说再寻常不过的亲情，所以心底对夏桃奶奶的嘱托无感，因为他本来就打算那样做。
奶奶留着滞留针的手背在沈耀的手背上拍了两下，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她明白自已的身体不行了，可自已的孙女人生才刚开始，孙女的情况又那么特殊。
夏桃离开病房，又回头对奶奶挥了挥手。
出了医院，沈耀点燃一支烟。
夏桃听见属于银制打火机清脆的咔哒声，扭头，果然看见沈耀嘴里又叼了一支烟，他的嘴中吐出一口烟雾。
“你不是说你要戒烟不抽了吗？”
“心情不好，我最近已经抽得很克制了。”
沈耀的烟瘾本来就大。
随他便，夏桃站远一些，反正她吸不到伤害的就不是她的身体。
沈耀问夏桃。
“有想过你离开爷爷奶奶以后的生活吗？”
“爷爷奶奶会一直陪着我，他们不会离开的。”
“夏桃，他们的年纪大了，人早晚会死，你明白吗？”
夏桃明白，经历过这次的事情后，她才开始意识到这个沉重的问题，也开始害怕。
“可爷爷奶奶的病不是快好了吗？他们应该还会陪我很长一段时间吧？”
夏桃问沈耀，企图向他确定这个问题的答案。
沈耀嗯了一声。
“是快好了，但这个问题你迟早要面对，在此之前你最好做足心理准备。”
夏桃的心中蒙上一层沉重的阴霾，沈耀买了奶茶和冰淇淋给她，这次她吃到喜欢的零食，突然发现她的心情没办法变好了。
夏桃想象不出没有爷爷奶奶的生活，没有了爷爷奶奶，她的生活该依靠谁呢，有谁会再像爷爷奶奶一样，能够耐心地教会她怎样生活，教她怎样面对生活。
别墅，沈耀开门后，屋里传来老式的古典音乐声，一个做成复古金色喇叭花型的唱片机，缓缓地转动一张黑色唱片，转动唱针。
李菲穿着一件酒红色抹胸吊带睡裙，黑色的头发披散下，精致地用卷发棒烫了一遍，脸上画着精致的淡妆，手中端了一杯红酒。
“你们回来啦？看看我找到了什么，老式唱片机。”
夏桃看见李菲惬意慵懒的打扮，以及李菲那句你们回来了的语气，感觉哪里怪怪的，就好像，李菲是这栋别墅的女主人。
沈耀的视线扫一眼那个唱片机，懒得在李菲身上停留半秒。
“别弄坏了，那是我姐收藏的老古董，万一弄坏了，我姐可不好惹。”
李菲望着他们上楼的背影，过了一会儿，才坐回沙发，想到刚才沈耀对她的态度，她又起身关掉唱片机。
住大别墅的感觉真好，所以李菲才疯狂嫉妒，尤其把她比下去的那个人是夏桃。
以前夏桃没摔傻的时候，上的是县城实验小学，听说她每次大小考试都拿年级第一，三好学生，当班长，而她在考试60分及格就属于好学生的村小学。
夏桃课余时间上兴趣班参加奥数比赛，她在农村的家里做晚饭带弟弟。
从小到大，夏桃的处处被拿来和她进行比较，她从小就恨死了夏桃。
后来夏桃家里发生变故，夏桃突然变得不如她了，处处不如她，终于轮到她压制夏桃了。
李菲以为会永远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她突然发现夏桃可能要嫁人了，上嫁，而且所嫁之人是她这辈子都很难谈到，触及到的男人。
与此同时，她却正在面临毕业，考研，以及一个前途未知的人生。
尤其是李菲在意识到她就算努力一辈子到死，大概率也过不上夏桃在22岁时拥有的一切时，扭曲，不甘，一股脑全从她的心底疯狂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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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夏桃已经缩在被子里沉沉地睡着了，沈耀却听见一声细小的猫叫。
起身。
二楼的走廊外，客厅中的灯还开着，可走廊中的灯已经关了，走廊上蹲着一个穿红色吊带裙的女人，头发披散，随着她逗猫的姿势，一半的头发顺着肩滑落。
沈耀发现这个女人没什么用，如今趁着夜深人静。
“明天你就可以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