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悦指尖刚触到冰凉的易拉罐，罗辰的手肘突然撞在她肋骨下方。
这个两人约好的紧急暗号让她瞬间绷首脊背，余光瞥见李同学领口沾着的野莓汁——进山时全队只有他偷摘过路边的树莓。
“黄老师！”罗辰的声音压过呼啸的山风，手指在背后比划出“三”的暗号，“清点人数。”
黄老师颤抖的钢笔尖戳破点名表时，队伍末尾传来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郝悦数到第三次就发现了异样，本该缀在队尾的摄影社眼镜男生不见了，那台贴着柯南贴纸的单反相机此刻正挂在李同学脖子上。
“掉队位置在断崖转弯处，那里苔藓分布呈箭头状。”罗辰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过目不忘的记忆力将七小时行程拆解成画面帧，“郝悦带三人留守，医生留足照明设备，其余人跟我折返。”
郝悦将巧克力球塞进他掌心时，指腹在他手腕内侧多停留半秒。
这是他们发明在随堂测验时的小把戏，巧克力球数量代表危险等级——此刻三颗锡纸包裹的圆球硌得他掌心生疼。
失踪者是在排水渠里被找到的。
眼镜男生卡在生锈的铁栅栏间，相机镜头盖滚落在两米外的蒲公英丛里。
罗辰盯着栅栏上三道新鲜刮痕，突然拽住正要冲下去的李同学：“先抛登山绳，他左腿呈30度外翻，可能有骨裂。”
当医疗夹板扣上伤者小腿时，郝悦留守组的手电筒光束恰如约定般三次明灭。
罗辰抹了把溅到睫毛上的泥水，这才发现自己的球鞋早就破了洞，大脚趾正透过网格胶面窥视雾蒙蒙的月亮。
* * *
校门口电子屏闪烁着“欢迎回家”的红字时，罗辰正把最后半瓶矿泉水浇在衬衫的水痕上。
郝悦扯下发圈重新扎马尾的动作突然定格——教务处三个主任齐刷刷堵在台阶上，怀里抱着贴满荧光标签的文件夹。
“实践报告电子版在云文档，实体标本按采集时间编号，突发事件有六段影像佐证。”郝悦语速比平时快0.3倍，这是她紧张时特有的小习惯，“医疗支出明细表在……”
“在我这里。”罗辰适时递上塑封袋，头疼带来的眩晕感让他不得不撑住郝悦的椅背。
那些领导们翻动纸页的窸窣声里，他准确复述出每个采样的GPS坐标，甚至指出某页标本照片曝光过度——毕竟那卷胶带是他亲手缠了二十三圈半。
当副校长问及暴雨导致仪器故障的解决方案时，郝悦忽然轻叩两下桌面。
罗辰瞥见她袖口露出的创可贴边缘，立刻调出手机里三维建模图：“我们用树枝和伞骨重构了三角支架，承重数据在这里。”
档案室背后的天井飘着桂花香，郝悦的橡皮筋第三次崩断时，罗辰终于摸索着扣住了她手腕。
“别动。”他指尖拂过她虎口处结痂的擦伤，“医疗箱里明明有液体创可贴。”
“喷剂会给李同学造成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郝悦耳尖泛红，却任由他拆开草莓图案的卡通创可贴，“毕竟他当时以为我要用酒精喷他。”
两人的笑声惊飞了晾衣绳上的麻雀，罗辰的尾指勾住她小指摇晃：“其实在断崖边，我……”
“罗组长！”李同学的大嗓门撞碎满庭芳馨，“教务处让你去确认……”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郝悦飞速缩回的手打翻了长椅边的玻璃汽水瓶。
琥珀色液体蜿蜒漫过石缝时，罗辰注意到二楼窗帘的异常晃动。
那道缝隙里闪过半张模糊的脸，像极了上周偷偷塞给他竞赛报名表的陌生学长。
郝悦忽然用力反握他的手，她今天第三次首觉预警来得又急又猛，仿佛有冰冷的蛇顺着脊柱窜上后颈。
暮色中的教学楼轮廓渐渐晕开暖黄光晕，而某个漆黑的窗洞里，数码相机红点像极了山间闪烁的航空障碍灯。
（接上文）
玻璃碎片折射出七道摇晃的光斑，郝悦的指甲深深掐进罗辰掌心。
二楼窗帘缝隙倏地合拢，走廊传来带钉球鞋蹭过水磨石的刺耳声响。
“实践报告涉嫌数据造假的事，罗组长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拐角处转出一个穿着棒球衫的高挑身影，秦骁晃着手机的样子活像举着判决书的法官。
他故意将音量控制在教务主任能清晰听见的程度：“山里的GPS信号时有时无，这些采样坐标该不会是……”
“东经118°15'32"，北纬27°47'19"。”罗辰报出一串数字时，郝悦正用鞋尖拨开碎石块，露出嵌在砖缝里的野莓籽——和三天前李同学裤脚沾着的一模一样。
秦骁的冷笑卡在喉咙里，因为罗辰突然蹲下扯开他的运动裤脚。
暗红色汁水正顺着他的小腿蜿蜒而下，在白色袜口晕开蜘蛛网状的痕迹。
“暴雨后山体湿度78%，野莓成熟度提升40%，表皮破损后染色概率……”罗辰用钢笔尖挑起秦骁裤脚的纤维，“比监控里偷换标本盒的时间还容易计算。”
围观人群里传来压抑的笑声。
宣传委员突然举起贴满便签的笔记本：“罗辰昨晚帮我重建了被雨水泡烂的观测数据！”她翻开的那页密密麻麻全是函数公式，页脚还画着一个龇牙笑的火柴人。
“医疗箱少了两卷绷带。”生活委员从人堆里钻出来，眼镜片上反射着精明的光，“但罗辰用衬衫布料给眼镜男生的伤口做了应急包扎——需要我展示血型比对结果吗？”
秦骁后退时撞翻了保洁车的塑料桶，消毒水泼在瓷砖上勾出一个滑稽的问号形状。
郝悦忽然松开罗辰的手，弯腰捡起滚到墙根的相机镜头盖。
当啷一声，柯南贴纸背面的小字在夕阳下清晰可辨——那是罗辰用防水笔写的物资编号。
“实践基地的监控存储卡……”教务主任不知何时出现在楼梯口，指尖夹着一枚银色U盘，“需要当众播放你深夜溜进档案室的画面吗？”
暮色裹着桂花香漫过走廊时，郝悦发现罗辰的袖扣松了一颗。
那粒镀银纽扣正卡在她帆布鞋的透气孔里，随着她脚尖轻点的节奏微微发烫。
而当她假装俯身系鞋带时，罗辰的尾指恰好擦过她耳后的碎发。
“今晚七点，”教务主任的声音混着打印机的嗡鸣声传来，“礼堂有重要通知。”他公文包边缘露出半截烫金请柬，火漆印上的校徽比往常多绕了一圈月桂枝。
郝悦数着罗辰眨眼的频率——比平时快了1.2倍，这是他的记忆宫殿正在高速运转的信号。
医务室飘来的酒精味里，她突然按住自己狂跳的脉搏：三天前的暴雨夜，罗辰用体温烘干的不仅是她的实验记录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