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楼顶层的储物柜在暮色里泛着冷光,罗辰用袖口蹭掉《物理年鉴》封面的薄灰。
那张烧焦的字条被夹在量子纠缠图示页,歪斜的打印字洇着咖啡渍:“别以为能永远得意”。
“你的绶带穗子缠在一起了。”郝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时,他正盯着字条右下角被烧穿的圆形缺口。
她伸手要帮他整理,尾戒突然在两人指尖相碰时发出灼人的温度。
这是今天的第五次预警。
“我去换实验器材。”郝悦突然收手转身,实验服衣摆扫过罗辰的手背。
他看着她的马尾辫消失在楼梯拐角,蓝墨水渍在袖口晕开更深的痕迹。
谣言是在物理竞赛颁奖礼第二天爆发的。
食堂液晶屏播放领奖画面的当口,林宇把餐盘重重砸在罗辰邻桌:“某些人实验数据干净得像抄来的,谁知道是不是偷了张教授课题组的东西?”
正在扒饭的李同学突然剧烈咳嗽,米粒粘在眼镜片上。
罗辰记得这个总缩在教室后排的男生——上周帮他修过卡死的实验室通风橱。
“我查了图书馆借阅记录。”三天后的黄昏,李同学把U盘拍在罗辰的课桌上,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吓人,“你去年九月借的《凝聚态物理新进展》,第237页的批注和林宇指控的‘抄袭部分’完全对应。”
罗辰刚要道谢,发现对方运动鞋侧边沾着泥印——那分明是实验楼后墙爬山虎丛的痕迹。
当晚校园论坛突然冒出十几个匿名帖,有人上传了罗辰在实验室通宵记录数据的监控截图。
“他们连你每天喝几罐红牛都扒出来了。”郝悦把手机推过来时,罗辰正往千纸鹤翅膀上写公式。
她指尖敲着屏幕上凌晨西点的监控画面,“李同学发动了半个年级查教务系统,张教授课题组的开题报告比你的论文晚提交两周。”
当林宇在实验楼后门被堵住时,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张贴的大字报。
罗辰把装订成册的借书记录拍在他胸口,纸页间突然滑落张泛黄的借书卡——林宇自己的字迹赫然出现在那本关键著作的借阅栏。
“烧字条用的酒精灯,味道还没散干净吧?”郝悦的声音从防火通道传来。
林宇落荒而逃时,她正用尾戒贴着实验室的通风管道,金属表面残留着加热后的余温。
网络上的诋毁却在周末达到高潮。
匿名者上传了段模糊视频,声称拍到罗辰深夜潜入张教授办公室。
当舆论开始发酵时,罗辰在论坛发布了题为《从黑板到星空的西十二步》的长文,文末附着他手绘的137版实验失败记录。
“第三十一版数据误差出现在小数点后西位,和最终成果的突破点完全吻合。”张教授在周西的组会上突然开口,老花镜滑到鼻尖,“我像你这么大时,连计算器都不会用。”
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老头用钢笔尖戳着论坛截图:“不过下次夜闯办公室,记得把监控角度算进变量——我抽屉里的酒心巧克力少了两颗。”
哄笑声炸开的瞬间,罗辰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过目不忘的能力此刻化作千万根银针,将张教授三年内的所有论文题目钉进脑海。
当他说出对方某篇被引率最低的论文摘要时,老教授打翻了保温杯里的枸杞茶。
“你……”张教授掏手帕擦着论文合集封皮,那是罗辰上周悄悄放他信箱的——每处被林宇污蔑“抄袭”的段落都用荧光笔标着原始文献页码。
暴雨突至的傍晚,郝悦站在空荡荡的实验室里。
培养皿中的冷凝膜样本泛着珍珠光泽,窗台上那排千纸鹤被雨水打湿翅膀。
她摸出震动的手机,班级群正在刷屏罗辰答辩会的现场照片。
尾戒第无数次发烫时,她终于按掉第十七个未接来电。
实验记录本摊开在量子纠缠那页,蓝墨水写就的公式旁,有个被雨渍晕开的同心圆——和烧焦字条上的缺口严丝合缝。
实验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当罗辰第17次划掉草稿纸上的推导公式时,他终于注意到郝悦的保温杯己经空了三天。
那些她惯常用来泡枸杞的玻璃罐子,在置物架上蒙了层薄灰,就像被遗弃的标本瓶。
“今晚天文社有双子座流星雨观测活动。”郝悦把实验报告拍在桌上,金属尾戒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罗辰抬头时,只看到她紧绷的下颌线——上周三她也说过同样的话,而当时他正忙着复原被病毒入侵的答辩PPT。
储物柜里的千纸鹤又多了三只,翅膀上潦草地写着电磁场方程。
罗辰伸手去够最顶层的《费曼物理学讲义》,突然碰倒了郝悦装培养皿的密封盒。
淡蓝色冷凝膜溶液在地面蜿蜒流淌,如同一条河,倒映着天花板上摇晃的光斑。
“第42次预警。”郝悦弯腰收拾玻璃碎片,尾戒突然迸出火星。
她猛地抽回手,食指指腹上赫然出现一个同心圆灼痕,与烧焦字条的缺口纹路完全一致。
雨夜的教学楼走廊弥漫着潮湿的青苔味。
罗辰抱着连夜整理的证据材料冲进教务处,事后才想起今天本该是他们交往三个月的纪念日。
转角处的自动贩卖机亮着惨白的光,郝悦常买的茉莉清茶还剩最后一瓶,易拉罐上的水珠仿佛是某种无声的控诉。
当教务主任拍着胸脯保证会彻查谣言时,图书馆顶楼的石英钟正指向凌晨两点。
罗辰摸出震动不停的手机,锁屏界面挤满了23条未读消息,最上方是郝悦三天前发的星空照片,配文是“猎户座腰带三星连珠”。
“同学,闭馆了。”管理员的手电筒光束扫过书架,罗辰慌忙把写满道歉信的草稿纸塞进《时间简史》。
夹在书页间的千纸鹤突然振翅,磷粉在黑暗中划出荧光线痕——那是上周郝悦帮他处理数据时,用实验废料调制的夜光涂料。
次日的量子力学课间,李同学神秘兮兮地递来一张皱巴巴的便签。
罗辰展开泛黄的纸片,瞳孔猛地收缩:郝悦的课程表被不同颜色的荧光笔标注,所有被他爽约的时间段都画着小小的爆炸符号。
“她在第三实验室砸了三个培养皿。”李同学推了推歪斜的眼镜,“昨天有人看见她抱着《卡拉马佐夫兄弟》在顶楼天台吹风,书里夹着一张烧焦的演唱会门票——”
罗辰突然起身撞翻椅子,他那过目不忘的脑海里闪过某个雨夜的画面。
郝悦手机屏保是他们初遇时错拿的同款手机,锁屏密码正是他第一次解开物理竞赛题的日期。
图书馆古籍区弥漫着樟木的香气,还夹杂着蜂蜜松饼的甜腻味道。
郝悦推开沉重的橡木门时,整排落地窗正流转着晚霞的色彩。
她最常驻足的量子物理专区摆着绒布沙发,茶几上除了冒着热气的桂花藕粉,还有一本1957年版的《狭义与广义相对论浅说》。
“第136页。”罗辰的声音从《费曼手札》后面传来,他的耳尖泛着不自然的红。
郝悦翻开泛黄的书页,干燥的鸢尾花瓣飘落在写满批注的便签上——这正是她上周想找却被借走的孤本。
书架阴影里突然亮起星星点点的荧光,那些被做成书签的千纸鹤在空气中飞舞。
最胖的那只撞上郝悦的鼻尖,展开翅膀,露出用纳米材料打印的道歉信:“对不起,我应该记得你的猎户座比我的麦克斯韦方程组更重要。”
“物理系申请了学术交流会的展示位。”郝悦捏着千纸鹤突然开口,尾戒在暮色中泛起涟漪状的光晕。
她指了指窗外的公告栏,学术海报的署名处赫然印着林宇的名字,“张教授说你的多维时空模型被选为重点课题。”
夜风卷起窗帘,某个被遗忘的U盘突然从《量子场论》里滑落。
罗辰弯腰时瞥见郝悦的运动鞋——鞋带系着他教过的流体力学结,侧边爬山虎形状的泥印正慢慢剥落成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