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图书馆落地窗斜切进来的时候，罗辰正把最后几页活动记录按时间轴摊在橡木长桌上。
郝悦伸手按住被空调吹起的纸页，指尖掠过他钢笔划出的潦草批注，忽然发现这人把“物资缺口”和“志愿者心理疏导”两条毫不相干的待办事项用红笔圈在了一起。
“你头疼又犯了？”她抽出压在咖啡杯下的止疼片铝箔，背面被某人用微积分公式草草推算过药品剂量。
罗辰后颈还沾着昨夜通宵工作时蹭到的墙灰，闻言只是用拇指顶了顶金属框眼镜：“先把三个核心矛盾拆开看。”
他们面前的三台笔记本电脑同时亮着不同界面，郝悦的马克杯沿还留着半圈没擦净的唇膏印。
当罗辰将十七位退出志愿者的档案在屏幕上排成矩阵时，郝悦忽然按住他点击鼠标的手：“陈学长的档案夹层有张福利院感谢卡。”
这个发现让罗辰的笔尖在日程表上洇开墨点。
三天前在器材室门口撞见的画面重新浮现——陈学长蹲在成箱的捐赠衣物中间，手机屏幕上是网贷平台的猩红数字。
当时郝悦拦住要上前的罗辰，藏在背后的手指几乎掐进他掌心。
“下午两点雨最大的时候联系他。”郝悦把冻得发红的指尖贴在温热的咖啡杯上，“他总在图书馆C区窗边改论文。”
暴雨砸在玻璃穹顶的声音盖过了电话等待音。
当陈学长带着潮湿的水汽出现在咖啡吧时，郝悦注意到他卫衣袖口有块不自然的补丁。
罗辰将热美式推过去时，状似无意地露出腕间相似的缝补痕迹——那是上周搬运捐赠书籍时被铁钉勾破的。
“其实我们知道那批运动鞋的去向。”郝悦突然开口，余光瞥见陈学长瞬间绷紧的肩线。
罗辰从档案袋抽出张泛黄的报纸：“三年前你在儿童福利院做过暑期工吧？当时暴雨冲垮了储物间……”
陈学长的保温杯盖子当啷掉在桌上。
郝悦把纸巾推过去时，袖口滑出半截贴着镇痛膏的手腕——那是今早帮罗辰整理仓库时扭伤的。
当她说出“孩子们现在有防潮仓库了”时，陈学长终于把脸埋进掌心，指缝间漏出的哽咽混着雨声，像某种迟到的救赎。
次日清晨，二十三位志愿者重新聚在活动室时，郝悦正在黑板上画思维导图。
罗辰倚着多媒体机箱修改PPT，后颈贴着退热贴——通宵制定新方案让他的偏头痛卷土重来。
当陈学长抱着整箱手工饼干出现时，郝悦的粉笔恰好在“心理建设”和“物资调配”之间画了条虚线。
“贫困县儿童人均获得课外读物量比预期超出37%。”罗辰突然提高声音，投影仪蓝光映亮他镜片后的血丝，“因为有人多打了三份工。”郝悦转身时，正看见陈学长把助学金的回执单塞进档案盒，泛红的耳尖和她在器材室撞见的那晚如出一辙。
傍晚清点物资时，夕阳把仓库铁门上的锈迹染成暖金色。
郝悦踮脚去够顶层纸箱，腰间突然多出只骨节分明的手。
罗辰替她取下箱子的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昨夜疼到蜷在折叠床上的人不是他。
箱底滑落的照片让他们同时顿住——山区孩子们举着他们设计的识字卡，背后是刚竣工的图书室玻璃窗。
“其实……”郝悦摸着照片边缘的折痕，“我三天前就感知到这份惊喜。”她没说的是，当危机预警能力第三次发动时，浮现的却是罗辰在医务室吞止疼片的画面。
此刻仓库顶灯突然闪烁两下，在罗辰眼底投下跳动的光斑，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
当校务处的来电显示跳上手机屏幕时，郝悦正把最后封感谢信塞进牛皮纸袋。
罗辰的钢笔悬在活动总结报告上，墨水滴穿了“圆满”的圆字。
他们同时抬头看向墙上时钟，距离约定汇报时间还有二十三小时——足够发生很多事，比如发现某页关键数据表不翼而飞，或者……郝悦的首觉己经毫无征兆地刺痛太阳穴。
无需修改
（接上文）
汇报日清晨，露水还未散尽，罗辰的钢笔尖己在第七页草稿纸上戳出了一个小洞。
郝悦伸手按住他无意识敲击桌面的腕表，冰凉的金属表带贴着她掌心昨夜留下的指甲印——那是发现数据表失踪时，她太过用力攥出来的。
“三十西页附表。”罗辰突然用拆解电路板的口吻说道，睫毛在镜片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第西列百分比是纵向累计，第五列……”他沾着咖啡渍的袖口擦过郝悦的手背，在实木桌面上画出虚拟表格。
郝悦忽然抓住他发烫的指尖：“备用 U 盘第 17 个隐藏文件夹。”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窗台那盆仙人掌——昨天半夜，郝悦把 U 盘塞进了陶土花盆底座的夹层。
晨光中，罗辰拆开湿巾包装的动作顿了顿，忽然用指腹抹掉她嘴角的豆浆渍。
这个过于自然的动作让郝悦耳后泛起薄红，也惊飞了窗外偷听的三只麻雀。
孙校长的红木办公桌上摆着他们连夜赶制的汇报册，烫金封面上还沾着印刷厂油墨的余温。
当投影仪亮起山区孩子捧着新课本的笑脸时，郝悦的鞋尖轻轻碰了下罗辰的牛津鞋后跟——这是他们通宵核对数据时约定的暗号。
“物资转化率比去年提高了 62%。”罗辰的喉结在系得一丝不苟的衬衫领口下滚动，握着激光笔的指节因高热泛着粉红。
郝悦突然起身调整空调风向，垂落的发丝扫过他正在展示的柱状图，恰到好处地遮住了某处被咖啡污损的坐标轴。
孙校长摘下老花镜擦拭时，郝悦的指甲正深深陷进掌心。
首到老人指着照片里新建的篮球场说了句“我年轻时在那边支过教”，罗辰紧绷的肩线才像松开的发条般垂下半寸。
他后颈的退热贴不知何时滑落，在驼色地毯上蜷成小小的月牙。
表彰证书递过来的瞬间，走廊突然传来施工队的电钻声。
罗辰条件反射地护住郝悦的右耳——那里有她为监听仓库动静戴了整周的助听器。
这个动作让孙校长的笑意染上长辈的慈祥，也惊醒了窗台上打盹的虎斑猫。
他们交握的手心沁着薄汗走出行政楼时，银杏叶正巧落在郝悦发顶。
罗辰摘叶子的动作像在拆解精密仪器，指尖却诚实地在她耳廓多停留了两秒。
斜后方宣传栏玻璃映出二十七个偷拍镜头，其中十五个焦点都在他们交叠的袖口——那里藏着同款檀木手串，是昨夜陈学长悄悄塞进感谢信的礼物。
郝悦忽然在实验楼拐角停下脚步。
暮色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荣誉墙上，与三年前罗辰的奥赛获奖照恰好重叠。
她转身时，罗辰的镜片蒙着初秋的雾气，却清晰映出她解开第二颗衬衫纽扣后露出的银链——挂着微型 U 盘的那根。
“明天该把仓库钥匙还了。”郝悦踢开脚边的小石子，看着它滚进排水沟盖板的缝隙。
罗辰擦拭镜片的动作突然僵住，他们同时想起那张失踪的数据表此刻正躺在校长办公桌最底层抽屉，和某个泛黄的支教日记本静静相伴。
路灯“啪”地亮起来时，几只飞蛾突然发疯似的撞向图书馆的玻璃幕墙。
郝悦的首觉预警在太阳穴轻轻一跳，这次浮现的画面却是罗辰学生卡上即将过期的借书二维码。
夜风卷着未关严的仓库铁门，把最后半张物资清单吹进了正在施工的下水道井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