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消毒水混合着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时,罗辰的球鞋在重症监护室(ICU)玻璃门前洇出两个深色水印。
监护仪跳动的绿光映在郝悦苍白的脸上,她的手腕连着三条输液管,昨夜还泛着冷蓝光泽的软管此刻像枯萎的藤蔓。
“脏器感染指数超过临界值三倍。”吴医生翻动化验单时,听诊器的金属件磕在病历夹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罗辰盯着郝悦蜷在床单下的指尖,想起三个小时前她还能用拐杖敲出三短一长的暗号。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第七次,郑同学发来的现场照片里,周同学正对着卡死的传动轴抓耳挠腮。
罗辰用牙齿扯开葡萄糖注射液的铝盖,左手在平板电脑上调出三周前看过的设备图纸:“让老郑打开工具箱的第二层,用T型六角扳手逆时针转15度。”
监护仪突然发出蜂鸣声,郝悦的输液架被护士撞得摇晃起来。
罗辰伸手扶稳吊瓶时,瞥见药液标签上极小的“头孢曲松钠”字样——和吴医生刚说的特效药差了整整两代。
“我需要二十支美罗培南。”罗辰按下通讯录里标注“医药代表张”的号码,指尖无意识地着郝悦病历上干涸的墨迹。
窗外暴雨砸在空调外机上,盖住了电话那头说“全市断货”时的杂音。
郑同学第八次来电时,罗辰正把最后半瓶葡萄糖灌进喉咙。
过目不忘带来的神经痛从太阳穴炸开,但施工图上每个螺栓的规格都清晰得可怕:“钱老师的保温杯里泡着浓茶对吧?让他把茶水浇在液压阀外壳上。”
当制药公司的冷链车冲破雨幕停在急诊楼前时,郝悦的监护仪刚好结束新一轮报警。
罗辰扯开冷藏箱封条的动作太急,干涸的墨迹在铝箔包装上蹭出断续的灰线。
他盯着淡黄色药液注入静脉的速度,首到吴医生拍他肩膀说“起效了”,才发现自己保持着半跪姿势,左腿都麻了。
深夜两点十七分,郑同学发来验收组盖章的现场照片。
罗辰把郝悦滑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沾着机油的拇指在氧气面罩上留下一道浅灰色印痕。
窗外雨势渐弱,护士站传来打印机吞吐纸张的声响,隐约能听见值班护士询问探视者姓名时的电子门铃。
(续写部分)
钱老师推开病房门时,保温杯里飘出的茶香冲淡了消毒水的气味。
他摘下沾着泥点的雨伞,从帆布包掏出袋苹果放在床头柜上,"市科协把验收时间提前到明早八点。"
罗辰正要起身,被钱老师按着肩膀坐回陪护椅。
老人布满老茧的拇指划过平板电脑屏幕,定格在郑同学刚传回的设备调试图:"你远程指挥还能让进度条撑到95%,当年我在青藏高原修铁路时......"
监护仪规律的滴答声忽然变得急促。
罗辰触电般弹起来,首到看清是郝悦睫毛颤动带起的生理性波动,绷紧的后背才重新贴上椅背。
葡萄糖空瓶被他不小心碰倒,在瓷砖上滚出两圈闷响。
"暴雨冲垮了西郊公路。"钱老师突然转开话题,掏出车钥匙串上挂着的小扳手,"不过我开了三十年抢险车。"金属碰撞声里,扳手尖端在灯光下折射出细碎光斑,正落在郝悦微微蜷起的手指上。
护士进来换药时,罗辰正用棉签沾水润湿郝悦起皮的嘴唇。
冰袋从她额头滑落的瞬间,他条件反射地伸手托住,手背上的医用胶布被水汽浸得发白。
这个动作让钱老师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验收组组长是梁院士。"
监护仪数值突然跳上安全阈值,吴医生掀帘进来时差点撞翻装苹果的塑料袋。
罗辰盯着心电图上终于规律的波形,喉结动了动:"您车里还有备用柴油吗?"
"足够飙到一百八十码。"钱老师把保温杯搁在窗台,茶渍在瓷砖缝拖出褐色的尾迹。
他转身时白大褂擦过门框,带起的风掀动了床头的心电图纸,那截断续的曲线恰好与罗辰平板电脑上的工程进度图重叠。
郑同学的视频请求在凌晨西点零二分弹出。
罗辰走到走廊接听时,发现钱老师的雨伞还在滴水的伞尖正对着安全出口的荧光牌。
视频里验收组的白色工作服在探照灯下格外刺眼,背景音里金属碰撞声比暴雨更密集。
"定位芯片......卡在第三传送带......"电流杂音吞掉了后半句话。
罗辰突然按住突跳的太阳穴,三天前背过的设备参数在神经痛中翻涌上来,他清晰记得验收手册第47页用红色批注标明的"芯片定位误差不得大于0.05mm"。
郝悦的咳嗽声从病房传来时,罗辰刚把设备剖面图截屏发送出去。
他折返时看见吴医生正在调整呼吸机参数,心电监护仪屏幕倒映着窗外渐弱的雨幕,而钱老师的保温杯在窗台边缘凝出一圈圆形水渍。
手机再次震动,验收场地的实时气象数据显示风速己达六级。
罗辰把郝悦滑落的被角塞回床垫下,指尖残留的机油味混着葡萄糖的甜腻。
当他摸到口袋里的车钥匙时,发现钱老师不知何时把那个小扳手挂在了他的钥匙圈上。
走廊尽头的电子钟跳向五点十七分,早班护士推着治疗车经过的声响惊醒了候诊区的电子门铃。
罗辰最后看了眼监测仪上平稳的波形,沾着雨水的运动鞋在地面拖出蜿蜒水痕,经过护士站时带起的风卷走了半张飘落的值班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