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园里突然安静下来。连风都停了,只有何首乌的藤蔓在墙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张欲言又止的嘴。
正午的阳光透过枣树叶隙,在薛文杰的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事。"
老人的嗓音低沉而凝重,每个字都像是从岁月深处挤压出来的,"小丫头是三个月前突然出现在靠山屯的。"
陆战峰瞳孔骤然紧缩,军人的本能让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他注意到外公说"出现"而不是"来到"。
"这个药园,"薛文杰的大拇指与食指轻微地摩擦着,"是她两个月前才开始打理的。至于那株何首乌——"
老人的目光转向爬满围墙的藤蔓,"上个月才种下。"
青年军官的呼吸一滞。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着那些粗壮的藤蔓,藤条上每一片油亮的叶子仿佛都在嘲笑着自然规律。
"她刚来时,我就托上面查过。"薛文杰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陆战峰的表情愈发严肃,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皮带扣——这是他在战场上下意识警戒时的习惯动作。
"什么都没有。"薛文杰突然加重了语气。
"公安局没有档案,各口岸检查站没有记录,甚至连全国户籍册上都找不到与她相符的人。"
老人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芒,"她就这么凭空出现在靠山屯,第一晚就......"
一阵风吹过,药园里的草药沙沙作响,仿佛在窃窃私语。
"那晚我老毛病发作,"薛文杰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之前找京市医院开的药也没有用。
当时情况非常紧急,我己经出现了呼吸困难的情况,想要等到上面派救援队来,是不可能的了。
小丫头她......"老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就给扎了几针,我浑身阴寒的感觉就消失了。那感觉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似的。
第二天,小丫头专门上山去给我采草药。
从那以后,我的老毛病就再也没有犯过。"
陆战峰注意到外公的手在微微发抖——这个曾经面对敌人围剿都面不改色的老学者,此刻却因为回忆而战栗。
"后来呢?"青年军官的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了。
"后来?"薛文杰苦笑一声,"她就像个专门来报恩的田螺姑娘。
每天天不亮就上山采药,回来给你外婆按摩关节——你外婆当年在战场上落下的旧伤,这些年越来越严重,可现在......"
老人指了指正在厨房忙碌的沈淑仪,老太太正利落地洗洗刷刷,动作灵活得不像六十多岁的人。
陆战峰这才注意到,外公原本花白的头发间,竟也生出了不少黑发。
而外婆手臂上,那些常年不退的青紫淤痕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上个月,"薛文杰继续道,"薛宝珠勾结敌特郝德全在井里投毒,大半个生产队的人都倒下了。是小悦参大半个月没好好合眼,用这些草药救回了所有人。"
老人指了指药园,"知道为什么这些药材长得这么快吗?因为她说——"
"因为她说,"薛文杰望着少女的身影,声音里带着难以形容的温柔,"这些草药知道乡亲们等着救命,所以拼命地长。"
陆战峰的目光追随着林悦参。少女正蹲在井台边清洗草药,纤细的手指熟练地分拣着根茎叶片。
她似乎察觉到视线,抬头冲他们笑了笑——那个笑容干净得像是山涧的泉水,却又深邃得如同古井。
青年军官心中的敌意确实消散了些,但取而代之的是更多无法解答的疑问:这个能在一月内种出三年药龄的何首乌、能起死回生的少女,究竟是谁?
为什么对两位老人如此尽心?又为何......
他的目光落在林悦参腰间那个绣着人参图案的小挎包上。
那粉色的小挎包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薛文杰拍了拍陆战峰紧绷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却带着长辈特有的安抚意味。
"你啊,别总绷着张脸。"老人摇头笑了笑,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
"小参这孩子,相处久了就知道——她心思纯粹得很,没那些弯弯绕绕。
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做什么,而是想让你少做些什么!"
说完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陆战峰,转身回了堂屋。
陆战峰抿着唇没应声,军装下的肌肉依旧绷得死紧。
他微微侧头,余光瞥见还蹲在井台边洗草药小丫头,少女纤细的指尖拨弄着清水中的根茎,水珠溅在她挽起的袖口上,洇出深色的痕迹。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她忽然抬头,又冲他抿嘴一笑。
那笑容干净得晃眼,可陆战峰却莫名觉得后颈发凉——这小姑娘的视线,从刚才起就一首若有若无地追着他,像是猎人盯着锁定的猎物。
他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指腹无意识地着腰侧军刀的皮套。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他对危险有着近乎本能的嗅觉,而此刻,他的神经正无声地拉响警报——一个查不到来历、种得出逆天药草、还能让两位老人“返老还童”的姑娘,怎么看都不简单。
而林悦参则哼着小调,把洗好的草药摊在竹匾上晾晒。
阳光透过叶隙,在她指尖跳跃,映得那双手莹白如玉。
她悄悄抬眼,望向不远处正和薛爷爷说话的陆战峰——
青年军官身姿挺拔如松,侧脸线条在正午的阳光下格外凌厉。
林悦参的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
三个月了,她终于等到了世界本源所说的"气运之子"。
只要护住他平安,她就能完成大人的交代,功成身退,回到自己生长的山脉,继续把自己埋在土里。
想到这儿,她忍不住眯起眼,像只偷了腥的猫儿似的,嘴角一抹狡黠的弧度。
"是时候去取那株'紫灵仙草'了......"她在心里盘算着,指尖轻轻敲击着竹匾边缘。
那株她用灵力温养了许久的仙草,就藏在深山中的一个灵脉节点处,本是这个时代不该存在的东西。
是她去深山悬崖上寻找了一株药效近似的草药。
每次进山,她都会用灵气悉心浇灌这株草药,期待它能发挥出类似紫灵仙草的功效。
只要取回来治好薛家二老的陈年旧疾,这份恩情,足够让她名正言顺地留在陆战峰身边了吧?到时候贴身保护,还怕完不成任务?
想到这里,她险些笑出声来,赶紧低头假装整理草药,生怕被人瞧见自己脸上藏不住的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