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裂成两截时,陆沉正站在紫宸殿的蟠龙柱上。墨玉镯碎片嵌进掌心,血顺着盘龙金鳞往下淌,在景隆帝的冕旒上浇出一朵血莲。
"爱卿可知罪?"龙椅上的声音带着湿漉漉的回响。景隆帝掀开龙袍,腹腔里伸出莲藕触须,须尖卷着半块翡翠镯,"二十年前你娘亲用这物件换你性命,如今该物归原主了。"
陆沉甩出袖中画皮丝。丝线穿透禁卫军的铁甲,勾出他们心脏里蠕动的金线虫——那些虫子拼成的,竟是工部核准永定河堤的官印。
"圣上才是幽冥阁真正的阁主。"他踏着血泊逼近龙椅,"什么青莲血案,不过是您自导自演吞食幽冥之主的戏码。"
琉璃瓦突然炸裂。陆湛踩着莲雾跃入殿内,手中獬豸面具滴着黑血:"哥还不明白?当年父亲假死化名苏都统,就是为了用司夜台延缓你的尸化!"
面具掷在龙案上,内层赫然刻着陆怀素的名字。陆沉瞳孔收缩——记忆里父亲被斩首的场景开始崩塌,刽子手的鬼头刀落下时,分明有根画皮丝缠住了刀刃。
景隆帝的触须骤然暴长。陆沉挥刀斩断三根,断须却化作工部官员模样,捧着当年弹劾陆家的奏折齐声高呼:"逆臣陆怀素私藏幽冥心,当诛九族!"
"诛九族?"陆沉突然狂笑。他撕开衣襟,心口金纹裂开獠牙,"陆家七十八口的魂灵都在这里啃食龙气呢,陛下要不要听听?"
翡翠镯突然飞起,精准套进他腕间。谢画棠的残魂从人骨伞里渗出,指尖点在他眉心:"沉哥,看仔细了——"
墨玉镯碎片腾空拼成铜镜。镜中映出景隆西年的雨夜:陆怀素将翡翠镯塞给谢家,少女胸口顿时蔓延金纹;而真正的陆沉躺在棺中,心口插着把刻有獬豸纹的匕首。
"你早该死在换心那夜。"陆湛的银针穿透谢画棠虚影,"现在这副躯壳,不过是谢家女的命换来的行尸走肉!"
陆沉呕出带金线的黑血。记忆如毒藤绞碎脏腑——原来每当他使用九幽灯火,谢画棠的魂魄就被灼烧一分;原来司夜台的夜蚀诅咒,是谢氏血脉替他承担的业障。
龙椅轰然坍塌。景隆帝的皮囊如蛇蜕般剥落,露出里面由镇魂碑碎块拼成的躯体。每块碑文都淌着黑血,汇成河底那八个字:以身饲鬼,代代不绝。
"好一个代代不绝!"陆沉劈开龙椅。暗格里滚出百枚玉牌,刻着历朝皇子的生辰——他们竟都被炼成了幽冥莲的养料。
獬豸面具突然飞起扣在他脸上。父亲的声音从青铜里渗出:"沉儿,用你的血启动二十八宿阵!"
紫宸殿地砖裂开星图沟槽。陆沉割开手腕,血水流成天罡北斗的轨迹。当最后一滴血落入北极星位时,整座皇宫开始塌陷,露出地下绵延三十里的青铜祭坛。
"原来永定河是幌子..."他踩在祭坛獠牙上,"真正的幽冥之主,一首镇在皇城底下!"
谢画棠的残魂突然凝实。她的人骨伞刺穿景隆帝的莲藕躯干,从脓血里挖出半颗跳动的心脏:"沉哥,这是你被换走的那半颗人心!"
陆湛在狂笑中化为血雾。幽冥阁众人突然集体自焚,灰烬里飞出金线虫组成的圣旨:"朕允陆氏子承大统,惟需永镇幽冥..."
陆沉捏碎心脏。金纹瞬间爬满全身,却在触到翡翠镯时急速消退。祭坛深处传来锁链崩断声,无数镇魂碑破土而出,碑文全部变成"陆沉"二字。
"原来我才是最后的镇物。"他笑着跃入祭坛裂口。黑暗中有双手接住他,母亲哼着童谣给他戴上獬豸面具:"沉儿乖,当个好阎罗..."
卯时的晨光刺破地宫时,新帝登基的礼乐响彻京城。百姓们传颂着陆提刑夜审阴司的事迹,却没人看见皇陵深处多出一块无字碑。碑前插着柄狭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画皮丝。
更夫打翻灯笼烧着巡夜簿,火舌舔出一行焦痕:**景隆二十西年七月初七,夜巡人陆沉,殁于獬豸吞月。**
(第西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