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珠滚落青砖的脆响刺破耳膜时，我正梦见珊瑚礁啃噬战船的龙骨。
任萱踹门而入的力道震得案头松烟墨簌簌落灰，她腕间剩下的六颗琉璃珠在月光下炸开蛛网状裂痕。
"东南角槐树第三根枝桠。"我抓起外袍往廊下冲，喉咙里还残留着梦境里咸腥的海风。
三更梆子声撞碎在韩立的刀鞘上，他倒挂在檐角的姿势像极了我昨日刚绘制的海防图里那些倒刺铁钩。
任萱突然扯下发间银簪掷向花圃，簪尾洞穿枯叶时带起半截染血的袖角。
我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心眼在皮下烧灼出青紫色经络——十五步外那株夜来香正在剧毒中迅速枯萎。
"王朗书房暗格里少了两封密折。"韩立翻身落地时抛来染血的腰牌，玄铁牌面上反刻的龙纹硌得我掌心生疼。
任萱正用银簪挑开刺客咽喉处的皮肉，挖出粒青黑色药丸："南诏的七日枯，李瑾倒是舍得下本钱。"
我突然想起晨间那顶滚落炭盆的官帽。
当任萱烧焦的流苏碰触到炭灰时，分明有缕靛蓝色粉末混进青烟——那正是南诏巫医调配蛊毒专用的孔雀石粉。
"韩将军，烦请将西厢第三间房的窗棂全部打开。"我着鲛珠表面的螺旋纹路，冰凉触感中渗出几缕温热。
任萱闻言猛地扯断三颗琉璃珠抛向房梁，珠子撞在榫卯接缝处竟发出金石相击的铮鸣。
暗器破空声是在子时三刻响起的。
七枚淬毒铁蒺藜钉入我们方才站立的位置时，韩立的刀锋己经削断两根横梁。
木屑纷飞中我看见任萱跃上博古架，她扬手洒出的香灰在月光里凝成诡异的蛇形。
"曾先生小心！"韩立突然旋身将我推向屏风后。
三支弩箭擦着我耳际钉入墙面，箭尾系着的铜铃竟与任萱腕间琉璃珠震颤出相同频率。
我攥紧鲛珠抵住眉心，心眼骤然迸发的刺痛中，终于看清东墙那幅山水画后正在融化的墙灰。
任萱的冷笑混着瓷器碎裂声传来时，我正将砚中残墨泼向窗纸。
墨色在月光下蜿蜒成狰狞的鬼面，恰好笼住三个正在翻越院墙的黑影。
韩立劈手夺过刺客的弯刀反掷回去，刀刃切断槐树枝桠的瞬间，藏在叶间的铜镜突然将月光折射成利剑。
"西南角假山第二块太湖石。"我哑声喊道，喉间泛起铁锈味。
任萱己经扯下整串琉璃珠按进青砖缝隙，珠子滚动的轨迹恰似她昨日用胭脂在城防图上标注的暗道走向。
当第六个刺客被韩立踹进荷花池时，我忽然闻到任萱袖间逸出的沉水香。
这味道与三日前她故意打翻在李瑾门前的香炉如出一辙——那些混在香料里的磁石粉，此刻正在琉璃珠震颤中形成无形的网。
"还剩七个。"任萱用银簪挑起刺客衣襟，露出锁骨处靛青色的蝎子纹身，"李瑾把养了十年的鬼面蝎都放出来了。"她腕间琉璃珠突然齐齐转向正北方，那里是明日大典要用的九鼎陈列处。
韩立突然撕开刺客的裤脚，露出用朱砂画在腿腹的怪异符咒："苗疆的傀儡咒，中咒者能嗅着鲛珠气息追踪百里。"他沾血的手指抹过符咒时，我掌心的鲛珠突然烫得几乎握不住。
子时的更鼓混着打更人的咳嗽声飘进院落时，任萱正用银簪在地砖上勾画新的卦象。
她发梢滴落的血珠在青砖上砸出细小凹痕，恰好与韩立刀尖指着的方位连成北斗七星的形状。
我望着廊下被月光拉长的影子，突然想起水师密报里那句"珊瑚礁会在朔月之夜显形"。
此刻鲛珠表面的螺旋纹正在渗出淡蓝色荧光，像极了我们埋在港口浅滩的那些磁石阵。
当最后一片云翳遮住月亮时，任萱腕间琉璃珠突然全部静止。
她猛地扯住我袖口往书房方向拽，染血的指甲在鲛绡纱上刮出细丝："曾逸，你听——"
风穿过新开的窗棂，带起书页翻动的沙沙声。
那声音逐渐与潮汐的韵律重叠，而我分明闻到了海风裹挟着硝石的味道。
韩立突然劈碎整张紫檀案几，木屑纷飞中露出藏在夹层里的铜管——此刻正传出细微的齿轮转动声。
任萱的银簪插进铜管缝隙时，我听见十里外港口传来的、伪装成夜枭啼叫的哨音。
那些本该在珊瑚礁群沉睡的"暗礁"，此刻正在朔月的潮汐中苏醒。
韩立的刀锋挑开第七枚铁蒺藜时，我嗅到任萱袖中沉水香里混进了硫磺味。
她突然扯断半截窗纱缠住我的手腕，鲛绡浸透月光后竟如蛇蜕般泛起磷光。
刺客的弯刀劈碎博古架的瞬间，我猛然想起晨时在港口验看的那批磁石——此刻正在十里外与鲛珠共鸣。
"西北角！"我扬手将砚台掷向藻井，任萱的银簪恰好刺穿飞旋的砚盖。
松烟墨汁混着孔雀石粉在梁柱间炸开靛青色雾霭，三个正欲跃下的黑影突然捂住咽喉，他们的蝎子纹身在毒雾中竟开始蠕动。
韩立突然劈开东墙的山水画，藏在夹层里的铜管正发出齿轮转动的咔嗒声。
我掌心的鲛珠突然滚烫如烙铁，那些螺旋纹路渗出的荧光竟在青砖上投射出港口暗礁的轮廓。
任萱踹翻香炉，磁石粉裹着火炭溅在铜管表面，金属摩擦声霎时化作尖锐的哨音。
"潮水要涨了。"我抓住任萱的手腕，她腕间琉璃珠突然齐齐指向正南。
韩立撕开刺客的外袍，露出用朱砂画在后背的珊瑚状符咒——正是我们在磁石阵里埋设的阵眼图案。
当第八个刺客从荷花池底浮起时，任萱突然将琉璃珠按进我掌心。
珠子表面的裂纹渗出淡金色液体，遇风即凝成丝线般的磁粉。
我望着廊下被月光切割成菱格的影子，突然明白晨时那顶官帽为何会精准地滚落炭盆。
"韩将军，烦请斩断第三根檐角。"我扯下外袍抛向半空，任萱的银簪划破布料时带起磁粉飞扬。
刺客们突然踉跄着跪倒在地，他们锁骨处的蝎子纹身正在月光下渗出靛蓝色血珠。
任萱突然拽着我跃上房梁，她发间银饰与琉璃珠相撞的脆响里，我听见十里外潮水漫过磁石阵的轰鸣。
韩立劈断的檐角轰然坠落，藏在其中的铜镜将月光折射成网，恰好罩住最后三个试图翻墙的刺客。
"还剩三个。"任萱舔去唇畔血渍，腕间琉璃珠突然裂成两半。
我望着珠内滚出的磁石粉末，突然想起三日前她故意洒在李瑾袍角的香灰——此刻正在夜风里凝成靛蓝色的箭矢形状。
当子时的更鼓混着打更人的咳嗽声飘进院落时，我掌心的鲛珠突然安静如深海。
任萱正用银簪挑开刺客耳后的皮肤，挖出粒米粒大小的磁石："李瑾倒是学得快，把我们的磁石阵仿了七分像。"
韩立突然用刀尖挑起块碎瓦，瓦片内侧的釉彩在月光下显出水纹状的裂痕："和港口那些被磁化的礁石一模一样。"他沾血的手指抹过裂痕时，我听见遥远的浪潮里传来铁器相撞的铮鸣。
任萱突然扯住我往书房疾奔，她染血的裙裾扫过青砖上凝结的磁粉，竟拖拽出珊瑚状的纹路。
当我们撞开密室暗门时，那尊本该在明日大典现世的青铜鼎，此刻正在月光下渗出靛蓝色的锈迹。
"鼎耳。"我伸手摸到鼎身内侧的螺旋纹，与鲛珠表面的纹路完美契合。
任萱的银簪突然开始剧烈震颤，簪头镶嵌的磁石正将鼎内渗出的液体吸成细丝。
韩立劈开鼎足时，我们看见藏在其中的铜管正在渗出硫磺味的黑烟。
那些本该用来祭祀的黍稷，此刻正混着火药味在月光下静静燃烧。
当最后一片云翳遮住月亮时，任萱腕间琉璃珠突然全部坠地。
她弯腰拾珠的动作突然僵住——那些碎成齑粉的琉璃里，竟藏着米粒大小的磁石，此刻正朝着正北方向微微颤动。
我望着掌心鲛珠表面逐渐暗淡的荧光，突然想起水师密报里那句"朔月之夜，磁石归位"。
远处港口传来的夜枭啼叫里，似乎混进了铁锚破浪的闷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