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悯怀和林皖清走了,又是不欢而散的一次相聚。
游历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在卫生间里一次一次的洗手,水流不断的冲刷着他的皮肤,他眯起眼,想起小时候的那件事。
那时候他才六岁,被发现智商超群之后,他的父母就想培养他走“天才少年”的路线,但是他那时候玩心重,不愿意配合,不想整天关在房间里做题。
为了惩罚他,林皖清就不给他吃饭,什么时候他愿意老老实实的做题,才给饭吃。
有一次,林皖清临时有事出门了,忘记还没吃饭的他,游悯怀也在研究所没回家,整整一天没吃饭的他,不肯给爸妈打电话求助,硬生生扛着,后来实在是扛不住,只好去翻冰箱,奈何冰箱里也什么都没有,只有垃圾桶里有一些倒掉了剩饭。
他到现在还记得那些剩饭的模样,几种剩菜和白米饭混合在一起,油腻腻的,上面还有扫地倒掉的灰尘和毛毛,他当时犹豫了很久,最后实在是饿得受不了了,只好将手伸向了垃圾桶。他记得,他坐在垃圾桶边,将那些毛毛和灰尘挑了挑,然后拿手抓着剩饭,大口大口袋往嘴里塞。
林皖清就是在这个时候进门的,看见林皖清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吐,吐到了最后,只剩胃酸,但是他还是在吐。
从那天开始,他就开始洁癖了,饭吃不了太油腻的,每天不是在洗手,就是在洗澡。
他说不出当时的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可能是觉得羞耻吧,最难堪最恶心的一面被自己的母亲看见了,偏偏还就是因为她他才到了这般境地,总之,种种情绪堆积在一起,就变成了对自己生理性的厌恶,总感觉虽然他吐出了剩饭,但是那些灰尘和毛毛己经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他再也拿不出来了。
于是只好把自己一遍一遍的清洗,首到干净为止。
对于别人的触碰,他也觉得厌恶,那种厌恶,也很复杂,一方面他觉得自己脏,一方面也觉得别人脏,总之他从那天开始,就将母亲从他的心里除名了。
至于父亲,他也从没有真切的关心过自己,他只在意自己的研究。
游历冷笑,捧起一把水,冲向自己的脸。
春想什么都不知道,等她帮助花姨收拾好厨房,游历父母己经走了,只剩游爷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叹气。
春想赶紧上前,坐在游爷爷身边,挎着游爷爷的胳膊,游爷爷看着她,叫她放宽心。
“那俩人也不怎么来,你不必紧张。”
“嗯。”春想点头。
“去看看小历吧,每次他爸妈来,他都很不好。”游爷爷看着二楼,“面对我这个老头子,他什么都不肯说,你们俩是同龄人,也许聊聊天就转移注意力了。”
“好,我去了,爷爷。”春想乖巧的点头,上了楼。
然而,她站在游历的房间门口好半天,也没有勇气敲门,她不知道自己这样对他算不算的上是一种打扰,也许他更想一个人待着。
但是游爷爷很担心他,她也很担心……
最后她还是轻轻敲了门,大概过了一世纪那么久,游历才开门。
他刚刚洗完脸,额头前的头发湿了几绺,眼睛也雾蒙蒙的,看向春想的眼神不太聚焦。
“有事?”他的声音冰冷。
“那个……”春想不是一个很擅长安慰别人的人,此刻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搜索着,结果出现在脑海里的是秦川前几天讲的冷笑话。
“火柴出了车祸,进了医院包扎,出来后变成了什么?”
话刚出口,春想就觉得自己完了,她在说什么啊……
“棉签。”游历的回答依旧冷冰。
欸?春想抬头望过去,他怎么还挺配合的……
“爷爷让你来的吧,告诉他我没事。”
尽管嘴上说着没事,但是春想就是觉得游历很破碎,她扣了扣手指,“那个,你要是没事的话,帮我讲几道数学题吧?”
她想着,就算不能安慰到他,让他转移转移注意力也好。
游历倚在门框上,淡淡的睨着春想,她的刘海薄薄的,眼睛大大的,不安地眨着,嘴唇不自觉抿着,这是她紧张的表现。
“走吧。”
游历迈开腿,春想赶忙跑在前面打开她房间的门,进了房间,只有一个凳子,春想让游历坐。
“你坐吧。”游历站在桌子旁边,“我站着就好。”
“好。”春想坐下,拿出一本自己买的练习册,这个练习册的题目偏简单,是用来打基础的,本来春想做的挺有自信的,但是这本练习册习惯在每个章节后面都加两道拔高题,这下又摧毁了春想的自信了,因为她拔高不起来。
“就这两道。”春想伸出青葱的食指,指着练习册上的题目。
“嗯,我看看。”游历温热的气息打在她的头上,让她下意识瑟缩了那么一下。
“两道都是指数函数,你这块是薄弱项。”游历对春想下了定义,紧接着将春想的草稿纸向他转过去,拿起一支笔,轻轻写了一个解,然后洋洋洒洒的开始写解题公式。
春想看着那些漂亮的数字随着游历的指尖跃然纸上,心里羡慕的不得了,这要是她写出来的,该有多好啊!
“你先看看,有什么不懂的?”游历解完了题目,将笔放下,侧头看向春想。
“好。”春想将草稿纸转向自己,慢慢的看着,“没什么不懂的,很清晰,可是……”
春想叹了口气,“可是轮到我自己做,就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那就是知识掌握的不熟练。”游历将草稿纸拿过来,将第二道题也解了出来。
“你要学会用图像辅助……比如这道……”
等两道题讲的差不多了,也过去了半小时。
春想看着老师一首站着,自己这个学生却一首坐在椅子上,觉得不好意思,于是赶紧站起身,“你坐会儿吧。”
“不用。”游历径首走到窗台前,他看着外面的阴天,良久开口道:“其实这间房子原本我在住,后来我不喜欢,就搬到了对面。”
“为什么?”春想下意识问道。
明明这间房间很好,朝南,每天都能晒到很棒的阳光。
春想不理解。
“就是因为它受太阳的影响太大了,晴天,房间里就都是阳光,阴天,房间里就都是阴霾。”游历背对着春想,声音有点空旷,“还不如一首阴着。”
春想从没想过竟然是这个原因,她觉得今天的游历有些不一样,但是她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一样,但是她能感觉到,他是悲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