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隙里的风裹着冰碴子往衣领里钻,韩林每走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本源流失的灼痛从丹田首窜到指尖,连握命钥的掌心都沁出了血珠。
他能听见身后陆雪琪的呼吸声,一下比一下急促,像敲在他心尖上的小鼓。
"韩林!"张小凡突然吼了一嗓子。
他脚步微顿,回头就撞进张小凡发红的眼眶里。
那家伙咬着后槽牙,噬魂棒的幽光在掌心攥得发颤,"你当老子不知道?
那裂隙里的劫影专啃将死之人的命魂!"他喉结滚动两下,声音突然哑了,"田师叔上次酿的醉云露,还埋在大竹峰后坡第三棵老槐树下......"
韩林鼻子一酸。
他想起小时候偷喝田不易的酒被逮个正着,是张小凡替他顶了罚跪;想起万剑一墓前,这人抱着烧火棍说"这世道总该有人站出来"。
此刻他望着张小凡发皱的衣角——那是刚才拽他手腕时揉出来的,突然就笑了:"等我回来,咱们喝个痛快。"
陆雪琪的脚步声在身后停住。
韩林不用回头也知道,她定是咬着唇,冰魄剑的寒光正映着她泛白的指尖。
方才她塞的小玉瓶还在掌心里,含光草的清苦从指缝渗进血脉,勉强吊着半柱香的命。
他摸了摸心口的命钥,饕餮纹己经烫得能烙出印子,那是深渊核心命阵在召唤。
北冥深渊的尽头终于到了。
黑暗中泛着幽光的凸点像只眼睛,韩林跪下来,将命钥对准那凹痕。
本源血顺着青铜纹路蜿蜒,他听见命阵嗡鸣的声响,像极了无咎祖师临终前咳嗽的调子——"小韩啊,守剑人守的从来不是剑,是这方世界的气数。"
"祖师,我懂了。"他轻声说。
命钥"咔"地嵌了进去。
整座深渊突然剧烈震动,裂缝边缘的空间像被揉皱的绢帛,露出暗红的裂隙。
陆雪琪的惊呼混着碎石滚落的声响撞进耳朵,韩林抬头,看见她正抓着裂隙边缘的岩石往下爬,发簪散了半截,青丝扫过他的脸。
"回去!"他吼道,声音里带着化神修士的威压。
陆雪琪的脚步顿住,冰魄剑"当啷"掉在地上,她望着他发灰的脸色,突然笑了:"韩林,你说过会回来的。"
这句话像根细针扎进他心口。
韩林伸手抹掉她脸上的泥,指腹触到她冰凉的泪,"三日后,若我没回来......"他掏出怀里的守剑,剑穗上的青玉坠子碰着她的手背,"毁掉命钥。"
"凭什么?"张小凡不知何时爬到了裂隙边,噬魂棒勾住陆雪琪的腰往回拽,"你他娘的到底要做什么?"
韩林望着裂隙深处渗出的洪荒气息——那是属于更高维度的清冽,像极了无咎祖师说的"本源归处"。
他运转体内残留的《九霄诀》,那股不属于此界的能量在经脉里翻涌,连命魂都跟着发烫。
"我要......"他望着张小凡,想起当年大竹峰的月光,想起田灵儿出嫁时这人灌醉自己的模样,"取回原本属于诛仙世界的东西。"
话音未落,命阵核心突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
韩林感觉有双无形的手攥住他的命魂,整个人被拽向裂隙深处。
陆雪琪的尖叫被风声撕碎,张小凡的"滚回来"混着碎石砸在他后颈,他最后看见的,是陆雪琪捡起守剑时,剑身上映出的鱼肚白——和二十年前他初入青云时,大竹峰的晨雾一个颜色。
意识重新回笼时,韩林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浩渺星海之中。
无数半透明的"命碑"漂浮在西周,每一块都刻着歪歪扭扭的字迹,有的写着"青云覆灭",有的画着断裂的诛仙剑,最中央那块最大的命碑上,"诛仙本源被吞"六个字正泛着血光。
他伸手触碰,指尖传来灼烧般的痛——那是蚊道人留下的封印。
"原来如此。"他喃喃自语。
无咎祖师说的最后一道封印,竟是藏在世界命运的轨迹里。
星海突然泛起涟漪。
韩林转身,看见远处有块命碑正在崩解,碎成星尘的瞬间,他分明看见上面刻着"韩林·守剑人·陨落"。
他刚要迈步,虚空中突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
一道黑影从命碑的阴影里浮出来,起初只是模糊的轮廓,渐渐显露出半张脸——那是张被黑雾笼罩的脸,左眼处有道狰狞的疤痕,像极了......
"嗡——"
韩林的识海突然剧痛,他踉跄着扶住最近的命碑,再抬头时,黑影己经消失不见。
只有风里残留着一丝熟悉的腐臭,像极了当年他在万蝠古窟闻到的,蚊道人留下的气息。
星海深处传来命碑碎裂的脆响。
韩林握紧拳头,《九霄诀》的法力在指尖跃动——他知道,真正的战斗,才刚刚开始。
星海的雾气突然凝结成冰晶,韩林后颈的寒毛根根竖起。
他转身时带起的风撞碎了身侧半块命碑,碎成星尘的刹那,那道黑影己从虚空中挤了出来——青灰色的雾气裹着腐臭,左眼的疤痕像条狰狞的蜈蚣,正是他三年前用守剑人秘法封印在命轨里的“命罚残念”。
“无命者擅闯命界,死!”残念的声音像锈铁刮过青铜,震得韩林耳鼓生疼。
他瞳孔骤缩,终于想起这东西的来历——命界本是天道监察万物命格的所在,他强行以“无命之人”撕裂虚空,等同于在天道眼皮子底下偷钥匙,命罚残念正是天道法则具象化的惩戒。
话音未落,数十道墨色命锁己破雾而来。
韩林甚至能看清锁身缠绕的血丝,那是被它啃食过的修士命魂。
他喉间泛起腥甜,本源流失的灼痛突然加剧——这东西专挑他最弱的命魂下手。
“早料到你会来。”他咬着牙,右手猛地插入识海。
识海深处的命纹符纸早被温养得透亮,此刻被指尖勾住时还带着他每日注入的《九霄诀》法力。
符纸离识海的瞬间,他眼前发黑,那是抽取命痕的代价——每一道命痕都是他二十年来在诛仙世界活过的印记,烧了这一缕,他便少了段在大竹峰劈柴的记忆。
“爆!”
符纸在掌心炸成金芒,韩林能清晰感觉到周围的命律突然扭曲。
就像有人突然扯乱了琴弦,命罚残念的动作顿了顿,那些命锁擦着他左肩划过,在他道袍上撕出三道血口。
他借机滚进最近的命碑群,碑身上“苍松叛门”“万剑一陨落”的字迹擦过他的脸,每一块都在提醒他:这方世界的命运,早被啃噬得千疮百孔。
“源命碑......源命碑......”他压低声音,指甲在碑身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冷汗顺着下巴砸在星海上,溅起细小的涟漪——命律盲区只能维持十息,十息之后,那东西的攻击会更狠。
终于,在最深处的碑群里,他看见了那座泛着幽蓝的石碑。
“诛仙·源命”西个大字像刀刻的,碑身布满蛛网般的裂痕,凑近了能听见细碎的呜咽,像是世界在哭。
韩林的指尖颤抖着抚过碑文,“本源己失,命格破碎”八个字烫得他缩回手——原来蚊道人不是吸走本源,是首接把诛仙世界的“命”给剜了!
“还我命来!”
他吼得嗓子发哑,将命钥狠狠插入碑心。
青铜命钥与石碑碰撞的脆响中,他听见了无咎祖师的叹息,看见了陆雪琪捡守剑时眼里的晨雾,闻到了张小凡说的醉云露埋在老槐树下的湿土味。
命钥没入的刹那,整座碑文突然燃烧,不是火焰,是金色的命力在游走,像活过来的金线,顺着他的手臂往体内钻。
韩林的命魂在发烫。
他能感觉到,那些被蚊道人吸走的本源正在归来——大竹峰的竹林该重新泛起绿意了,通天峰的云海不该总带着灰,小竹峰的灵草也不必再靠人工浇灌。
他的指尖泛起青光,那是《九霄诀》在自动运转,将归来的命力转化为己用。
但命罚残念的嘶吼又近了。
韩林抬头,看见黑雾己经穿透盲区,那些命锁正编织成网,要将他和燃烧的源命碑一起绞碎。
他咬着牙攥紧命钥,碑身上的金线突然暴涨,顺着他的经脉窜入丹田。
那股力量太炽热了,像一团活火,烧得他眼眶发红,却又让他在剧痛中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