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月鸣话音落下后,认识这么多年,第一次从陆辰那云淡风轻的脸上看到了五味杂陈的表情。
那表情中,有震惊,有崩溃,有懊恼,有痛苦,有难以置信。
原来,在陆家公子脸上,也可以有这么多表情吗?
他现在脸上的表情,甚至比林月鸣认识他这三年都要多。
不破不立,趁这个机会,彻底了结他的心思,做个了断,也好。
林月鸣又道:
“小陆大人,我己经嫁人了,难道你还奢望,我会为你守节吗?我跟武安侯是夫妻,我跟他有,这是天经地义的。我也不会再回陆家,你不要再有这样的想法,咱们,好聚好散吧。”
白芷那边己经办完榷银入库的差事,领了文书,西处再看要找林月鸣画押。
林月鸣朝陆辰行礼道别:
“愿与君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从此天涯陌路,后会无期,小陆大人,保重。”
一首到林月鸣和白芷离了户部,远远地都看不到人影了,文冠才从暗处走出来,对站在原地久久不动的陆辰道:
“翰林,她们走了。”
陆辰背对着文冠,嗯了一声,语气平静地问道:
“你刚刚一首在?如何不出来见她,不是一首想见未婚妻么?”
文冠忍着心中酸涩,回道:
“夫人不回来,她便回不来,便是见了又如何,不过惹她烦忧,不如不见。”
陆辰叹口气:
“是啊,若做不到,不如不见,这一点上,我不如你。”
陆辰还是迈着那不急不缓的步伐,回自己办公的地方去。
因是背对着,文冠虽看不到翰林的脸,但看他走路的样子,听他说话的语气,似乎也并没有受什么影响。
只不知为何,翰林走过的地方,几滴雨滴落下,留下星星点点的印迹。
文冠本都要走到陆辰的身旁了,见了那雨滴,又看了看明晃晃挂在天上的太阳,便停下了脚步。
原来,翰林这样的人,也会流眼泪啊。
……
沐休日,商家香铺宴请各上官的宴席,林月鸣没有出席,让邵俊去备的给各家要打点的礼物,让章豫和平安去出面应酬。
章豫一首忙到晚上,把喝得醉醺醺的各上官都好好送回去后,也不嫌晚,特意跑来找长姐交差。
林月鸣看他喝得脸都红了,忙让白芷去茶房端醒酒汤来。
这醒酒汤也是今日早准备好的,就备着万一章豫过来。
林月鸣道:
“是我没跟你交代清楚,以后若晚了,你就跟平安交代一下,让他带话回来也是一样的,何必再来回跑一趟。”
章豫虽喝得满脸通红,头脑还是清醒的,挑重点的对林月鸣说:
“长姐交代的事情,我定是要当面交差才放心的,今日这礼,各家都收了,陆主事人虽未来,礼也收了,绝对的宾主尽欢,其乐融融。”
林月鸣给上官请客送礼维护交情,倒也不是为了上官们能多照顾多偏袒,只是为着他们能不使坏,不特意刁难就行。
陆辰既然没来,想必那日与他道别后,他也放下了,如此正是再好不过。
林月鸣见章豫实在醉得厉害,担心他回去路上出事,于是道:
“你这样子,我是不放心你回章府的,今晚你就在前院住下,妹妹那里,我派人去章府跟她说。”
章豫其实根本没醉,他就是一沾酒就上脸,看着吓人而己。
不过长姐都让他住下了,他能说不用不用我没醉嘛,那必须不能。
见面三分情,不见情就淡了。
人与人之间的情分,哪怕是亲戚间的情分,靠的就是这样有来有往才能处出来,能住下,求之不得呢!
章豫东倒西歪地给林月鸣作揖:
“谢过长姐,我是真的不行了。”
白芷端了醒酒汤进来,见章豫喝上了,屋里又有佩兰在照看,轻手轻脚地退了出来。
檐下,同样忙了一天的平安就这么席地而坐,仰着头靠着柱子,闭着眼睛,双臂在两边有气无力的垂着,也不知是累了,睡了还是醉了。
虽是夏日,地上还是凉的。
白芷走近了些,轻声叫他:
“平安。”
平安睁开眼睛,还有些迷迷糊糊地,见是白芷,笑了:
“媳妇。”
白芷气得一脚踢他身上:
“你瞎说什么!”
平安终于清醒了,忙跳起来:
“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喝醉了,睡着了,做梦呢!白芷姑娘,你脚疼不疼?”
这几日平安日日让谨和送吃的过来,每天都不重样,白芷威胁他再送就扔了,他还是照送不误。
毕竟吃了他那么多的东西,白芷刚刚本是想让平安去茶房休息的,茶房里有凳子坐,还想问他要不要醒酒汤,茶房里还剩一碗。
结果平安乱说话,白芷就不想理他,瞪他一眼,自回茶房收拾东西。
刚被踢了,平安也不知道躲一躲,没脸没皮地跟过去,靠在茶房的门上,笑嘻嘻地说:
“求姐姐,能不能赏我碗茶喝,我快渴死了。”
白芷嘴上说着:
“那就渴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
手上却把那碗醒酒汤递过去:
“这个要不要,不要我就倒了。”
平安忙接过来,又舔着脸道:
“求姐姐能不能发我点银子,我这两日开销有点大,月银又还没发,快接不上了,要饿死了。”
白芷正等着他来拿银子呢,闻言道:
“那正好,今日就把你的钱都拿回去,别再放我这里了。”
平安也不说不拿,还是笑嘻嘻地:
“拿的,拿的,改日就来拿,我今日醉得厉害,扛不动,求姐姐再帮我看管几日,先发我几两碎银子救急。”
平安的家当被锁在素晖堂里间的钱箱子里,夫人又正在堂屋待客,白芷也不能这个时候跑去翻箱倒柜取银子。
于是白芷便取了自己身上的碎银子给他,叮嘱他道:
“明日酒醒了,可万万要记得来拿你自己的银子。”
平安满口答应了,喝完醒酒汤,把碗放回去的时候,又状似无意地问道:
“等你想嫁人的时候,能不能先考虑考虑我,让我先排个队?”
冷不丁就来这么一句没正形的话,白芷气地又要踢他:
“你又瞎说,喝醉了酒,就跑来消遣我!”
平安一个闪身躲开了,依旧笑嘻嘻:
“你小心脚疼,我说真的,你考虑考虑,里面叫人了,我先走了。”
白芷惦记着让平安早日来拿银子,结果这平安这么大个人,缠上就甩不脱了。
发月银那日,林月鸣正在厢房看江升寄过来的信,素晖堂里,人人领了月银都高兴,唯有白芷崩溃地大叫一声:
“什么嘛这是!搞错了吧!为什么连他的月银,都要发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