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静思苑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沈知微正靠在软榻上,翻看着一本闲书,心思却全然不在书页上。
昨夜的惊心动魄,那份足以焚毁一切的名单,带来的冲击仍未平复。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面生的二等小厮在门外探头,恭敬地对守在廊下的清溪道:“清溪姑娘,老爷请西姑娘去书房一趟。”
清溪一愣,随即看向屋内。
沈知微握着书卷的手指,不易察觉地收紧了。
父亲?
这个时候召见她?
难道……是昨夜之事走漏了风声?
还是父亲察觉到了什么?
无数念头在她脑海中飞速闪过,心头警铃大作。
不,不可能。
银镯的秘密,除了她自己,只有远在江南的外祖家和忠心的秦掌柜知晓。
清溪的行动也足够隐秘。
或许只是例行询问?
毕竟她“大病”初愈不久,父亲关心一下也属正常。
又或者……是柳氏那边吹了什么风?
不,柳氏如今自身难保,应该没这个胆子和精力。
沈知微迅速压下心中的惊疑,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她放下书卷,对外面应了一声:“知道了,稍等片刻。”
她对着镜子略微整理了一下仪容。
镜中的女孩面色依旧苍白,带着几分病弱的稚气。
她故意将鬓边的一缕头发弄得稍显凌乱,让自己看起来更加符合一个九岁病弱孩童的模样。
“小姐……”清溪和许嬷嬷眼中都流露出担忧。
“无妨。”沈知微给了她们一个安抚的眼神,声音平静,“我去去就回。”
她深吸一口气,敛去眼底所有锐利和思虑,只留下符合年龄的怯懦和懵懂,跟着那小厮,朝着父亲的书房走去。
沈从渊的书房,庄重肃穆。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檀香。
沈知微低眉顺眼地走进去,规规矩矩地对着端坐在书案后的父亲行礼。
“女儿拜见父亲。”声音怯生生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从渊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他的眼神深邃难测,仿佛能洞穿人心。
“起来吧。”他声音平淡,“身子好些了?”
“回父亲,好多了。劳父亲挂心。”沈知微垂着头,小声回答。
“嗯,那就好。”沈从渊点了点头,语气随意地问道,“近日在院里都做些什么?可有与姐妹们走动?”
“女儿身子弱,大多时候都在屋里看书、歇息。偶尔……二姐姐会来看看女儿。”她小心翼翼地回答,只挑不出错处的话说。
沈从渊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着浮沫。
书房里陷入一阵沉默。
沈知微能感觉到父亲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自己身上,带着审视和探究。
她低着头,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将一个惶恐不安的小女孩演绎得淋漓尽致。
过了片刻,沈从渊放下茶杯,看似随意地开口:
“你母亲……去得早。她可曾留给你什么念想?”
来了!
沈知微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依旧是茫然和悲伤。
她抬起头,眼圈微红,声音哽咽:“母亲……母亲只留下些寻常的首饰衣物,都由柳姨娘收着……女儿……女儿只记得母亲教导,要听父亲的话,要恭顺……”
她恰到好处地表现出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对遗物的懵懂和对父亲的依赖。
沈从渊看着她泛红的眼眶,沉默片刻,又换了个话题:
“前些日子,你院里的两个丫鬟接连出事,你怎么看?”
沈知微似乎被吓到了,身子微微一颤,低下头去,声音更小了:
“女儿……女儿不知。嬷嬷说她们犯了错,是……是畏罪自尽……”
“女儿愚钝,只觉得……府里的规矩,好吓人。”
她将话题引向对府规的恐惧,避开了对事件本身的评论。
沈从渊眼神微闪,没有再追问丫鬟的事,反而话锋一转:
“听说你前些日子,让清溪去济世堂抓药了?”
沈知微心中警惕到了极点,面上却露出几分疑惑:
“是……女儿身子不适,许嬷嬷说济世堂的秦掌柜医术好,便让清溪去抓了些调理的药。”
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说来也巧,那秦掌柜……好像认得母亲。还托清溪问女儿好呢。”
她将与秦掌柜的联系,轻描淡写地归结为看病和旧识,语气天真,仿佛只是随口一提。
沈从渊端着茶杯的手,指节微微泛白。
他深深地看了沈知微一眼。
这个女儿,似乎真的只是一个病弱天真的孩童。
之前的种种,难道只是巧合?
还是……她隐藏得太深?
又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话,沈从渊便挥手让沈知微退下了。
沈知微恭敬地行礼告退。
走出书房的那一刻,她强忍着腿软的感觉,努力维持着平稳的步伐。
首到转过回廊,彻底离开了父亲的视线范围,她才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后背,己经被冷汗浸湿。
回到静思苑,关上房门,她才感到一阵后怕。
父亲刚才的每一个问题,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清溪连忙倒了杯热茶递给她:“小姐,您没事吧?老爷都问了什么?”
沈知微接过茶杯,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意。
她将刚才的对话简略复述了一遍。
许嬷嬷听完,脸色凝重:“老爷这是……起疑心了。”
沈知微点了点头,眼神沉静:“是。他定然察觉到了什么,只是没有证据。”
这次虽然暂时糊弄过去了,但父亲的疑心绝不会轻易消除。
沈从渊书房内。
看着女儿消失在门口的纤弱背影,沈从渊久久未动。
他放下茶杯,眼神晦暗不明。
方才那番对话,沈知微的表现堪称完美。
一个九岁的孩子,刚刚经历丧母之痛,又大病一场,有那样的反应再正常不过。
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是那份过于完美的“天真”?还是那双偶尔闪过与年龄不符的沉静的眼眸?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对外扬声道:“来人。”
一个穿着黑色劲装,如同影子般的中年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内。
“主子。”
“继续盯着。”沈从渊的声音听不出情绪,“静思苑那边,不要惊动,留意她和济世堂是否还有往来。”
“是。”黑衣人躬身应下,又如同影子般消失不见。
沈从渊重新拿起茶杯,目光投向窗外,深邃而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