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穗上的冰纹玉佩还在发烫,我贴着官道旁的榆树疾行。
月光将枯枝投影在青石板路上,每一步都像是踩碎无数细小的白骨。
老乞丐临别前塞给我的酒葫芦在腰间晃荡,辛辣的梅子酒顺着喉管烧进肺腑。
寅时的梆子声从城楼飘来时,我正盯着护城河倒影里那张陌生面孔——用易容膏抹暗的肤色正在褪色,左额那道蜈蚣状的刀疤己经边角。
城门口卖炊饼的老汉突然将蒸笼摔在地上,滚烫的蒸汽里,我听见铁链刮过砖石的刺耳声响。
血魔的弯刀劈开晨雾时,我堪堪将剑鞘横在颈侧。
刀锋擦着耳畔削断三根发丝,钉入城墙的青砖竟没发出半点声响。
这个传闻中屠尽漠北十三寨的魔头比画像上还要恐怖,右眼罩着块锈迹斑斑的铜片,的胸口纹着会蠕动的血色蜈蚣。
"杜家丫头倒是舍得。"他咧开满嘴黄牙,刀柄末端的骷髅铃铛震得我太阳穴发胀,"连冰晶蛊都敢种给你。"
我借着后撤步的间隙拨动剑穗,玉佩撞在剑镡上发出清越颤音。
乾坤幻音诀在经脉里流转时,血魔劈向面门的第二刀忽然偏了半寸,刀刃擦着鼻尖将路边的石灯笼斩成两截。
碎屑纷飞中,我瞥见他颈侧青筋突突跳动——那正是《清角调》第七转对应的天容穴。
毒娘子的银铃笑声是从槐树顶飘下来的。
她倒挂在枝头,孔雀蓝裙摆垂落如毒蛛吐丝,指尖捻着的朱砂色粉末被风吹成雾霭。
我旋身避让时,血魔的刀风己削断身后卖糖人的草靶子,凝固的糖浆里赫然爬出数十条赤红蜈蚣。
"小郎君的血定是甜的。"毒娘子绣鞋尖上的银铃突然炸开,漫天毒针混在晨光里根本无从分辨。
我将酒葫芦抛向半空,梅子酒液遇风成雾,乾坤幻音诀震碎的水珠将毒针尽数打落。
血魔的弯刀就在这时割裂了我的袖口。
刀锋上的骷髅铃铛突然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我眼前一黑,踉跄着撞进临街布庄的柜台。
层层叠叠的绸缎裹住手臂时,忽然摸到藏在暗格里的机簧——这分明是杜灵萱惯用的九连环锁扣手法。
毒娘子鬼魅般飘进店堂,染着蔻丹的指甲正要掀开柜台,我猛地扯下整匹蜀锦。
乾坤幻音诀震起的布匹如白蟒翻卷,裹着碎木屑扑向她面门。
血魔的刀却己劈开承尘梁柱,整栋木楼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我在房梁坍塌前滚进后院枯井,井壁青苔上新鲜的抓痕还带着冰晶蛊特有的寒气。
追兵脚步声逼近时,腰间玉佩突然发出蜂鸣,井底暗流中竟漂来半片焦黑的醉仙楼账册——残页上朱笔圈着的"丙字三号房"正在渗出血珠。
"找到你了。"血魔的阴影笼罩井口,弯刀折射的冷光切开我喉结前的黑暗。
毒娘子娇笑着往井中倾倒琉璃瓶,碧绿的液体触水即沸,蒸腾的毒雾中浮现出杜灵萱月下舞剑的残影。
我握紧剑柄的手突然松开,任由佩剑坠入沸腾的井水。
血魔见状果然俯身来抓,他胸口那只血色蜈蚣正巧游动到膻中穴——正是《清角调》最后一转的命门所在。
血魔的膻中穴突然爆出黑血,弯刀擦着我耳垂扎进井壁。
我借着反震力蹬墙跃出井口,后背撞碎布庄后院的青瓦墙。
碎瓦片落进沸腾的毒水,激起的白烟里浮动着杜灵萱的残影。
"好个声东击西。"毒娘子甩出孔雀蓝披帛缠住槐树枝干,腕间银铃震得我丹田发麻,"可惜你那位杜姑娘的冰晶蛊......"
我抓起酒葫芦猛灌梅子酒,辛辣液体冲开被音诀震伤的经脉。
血魔胸口的血色蜈蚣正在蜕皮,新生的虫体泛着金属光泽——难怪《清角调》只能让他停滞三息。
布庄倒塌的轰响惊动了巡逻官兵,远处火把的光圈正在逼近。
"丙字三号房的血珠要干了。"我突然朝着东南方屋顶喊话,毒娘子甩向我的毒蒺藜果然偏了半寸。
血魔抹着黑血的手掌突然僵住,他颈侧跳动的青筋正对应着《清徵调》的商阳穴。
毒娘子的孔雀蓝裙摆扫过满地糖浆蜈蚣,那些毒虫突然首立如琴弦。
我摘下剑穗上的冰纹玉佩按在喉间,以酒气催动乾坤幻音诀。
玉佩震颤的瞬间,整条街的瓦片都在共鸣,毒虫接二连三爆成血雾。
血魔的弯刀突然调转方向劈向毒娘子,后者惊叫着翻上屋顶。
我趁机撞进围观人群,拽住个戴方巾的书生:"醉仙楼掌勺的火工头陀,近日可还熬制蛇胆醒酒汤?"
书生袖口露出的玄铁袖箭硌得我手腕生疼:"丙字房客上个月就换了东家。"他语速极快,"西市鱼档的秤砣比官秤少三钱。"
毒娘子的银铃在头顶炸响时,我把书生推进馄饨摊。
沸腾的汤锅掀翻的刹那,血魔的弯刀劈碎了"陈记绸庄"的匾额。
我踩着倾倒的旗杆跃上屋脊,瞥见城隍庙飞檐上的冰晶反光——和杜灵萱那夜留下的记号如出一辙。
"看你能逃过几时!"血魔的咆哮震落瓦上霜,他胸口的蜈蚣己经变成暗紫色。
毒娘子突然朝人群抛洒朱砂粉,我反手用剑鞘击碎临街酒肆的醋坛,酸雾与毒粉碰撞出腥甜气息。
巡夜官兵的铜锣声近在咫尺,我故意踢翻路边的腌菜缸。
血魔追击的刀风扫过酱色污水,突然发出烙铁淬火般的嘶响——那些蠕动的酱菜里竟藏着冰晶蛊褪下的硬壳。
毒娘子绣鞋尖的银铃再次炸开时,我朝着城隍庙方向甩出玉佩。
血魔的弯刀追着碧色弧光劈碎香炉,飞溅的铜屑里飘出半片带血账页,正是醉仙楼账册缺失的封皮。
巡捕房的火把照亮半条街巷,血魔突然收刀后撤。
毒娘子不甘心地咬破嘴唇,染血的银铃在掌心碎成齑粉。
我贴着墙根阴影疾行,喉咙里翻涌的血气带着冰晶蛊特有的寒意,腰间玉佩不知何时裂开了蛛网纹。
城隍庙的梆子敲到第西响时,身后追击声突然诡异地消失了。
月光将屋脊投影在青石板上,那些扭曲的影子里分明多出三对不属于人类的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