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板上的银色虎符突然开始融化。
我反手将玉箫插回腰间,沾了沉水香味的指尖无意识着袖口暗袋——那里藏着从漕帮货舱带出来的半块青铜虎符,此刻正隔着布料微微发烫。
杜灵萱的剑尖在地面拖出细长银线:"这味道像岭南的佛前七步香。"
我蹲下身,食指抹过正在凝固的银液。
指腹触到某种尖锐的金属颗粒时,头顶突然传来瓦片碎裂声。
十七道银针擦着杜灵萱的云鬓钉入石壁,她反手削断三枚铁蒺藜,碎屑在火折子映照下泛着孔雀蓝的毒光。
"西北角。"我按住她握剑的手腕,玉箫抵着石壁划出半阙《清心普善咒》。
箫声在甬道拐角撞出空洞回响,青苔覆盖的石墙应声裂开三尺见方的缺口。
潮湿的檀香味扑面而来时,我听见杜灵萱倒抽冷气的声音。
九层鎏金佛塔矗立在暴雨初歇的庭院里,飞檐上悬挂的青铜铃铛纹着河洛图最后一笔的折角,铃舌却分明是半截断裂的虎符。
"两位施主好本事。"
苍老嗓音惊起檐角白鸽,智空大师的袈裟扫过满地银杏叶。
我盯着他腕间那串紫檀佛珠——第三颗珠子上的裂痕,与三清观铜铃内部的刻痕完全吻合。
杜灵萱的剑穗还在滴水:"大师可知虎符镇妖的传说?"
老和尚掌心合十的动作慢了半拍,佛珠擦过袈裟发出细碎声响。
我注意到他食指第二指节有常年转经筒磨出的老茧,袖口却沾着墨汁——这不该出现在持戒高僧身上的污渍。
"藏经阁后山有处荒废的镇魔井。"智空大师转身时,菩提子手串撞在门环上,"三十年前,玄悲师叔在那里圆寂。"
我按住腰间虎符的灼热,玉箫在掌心转出半轮残月。
杜灵萱突然用剑鞘戳我后腰,顺着她示意的方向望去,佛塔第七层窗棂闪过半截灰色僧袍——那衣摆磨损的方式,分明是常年攀爬陡峭山崖才会形成的特殊裂口。
镇魔井的青铜锁链缠着褪色的经幡,井沿十八罗汉浮雕的眼珠却泛着诡异的鎏金色。
我摘下玉箫吹响《破阵乐》,音波撞上井口瞬间,整座佛塔的铜铃突然齐声轰鸣。
"乾坤倒转。"杜灵萱的剑尖挑起井底湿泥,泥土里混着暗红色颗粒,"这些朱砂起码沉淀了二十年。"
我摸出虎符按在井壁凹槽,青铜锈迹突然开始剥落。
当玉箫吹到第七个音节时,井底石板轰然洞开,露出盘旋向下的石阶。
潮湿的沉水香味混着曼陀罗气息涌上来,与十五年前虎符内侧残留的味道一模一样。
杜灵萱突然拽着我后撤半步。
三支淬毒弩箭擦着她飞扬的发带钉入石壁,箭尾雕着缩小版的河洛图纹样。
我反手将玉箫甩出圆弧,箫孔喷出的气劲精准击碎第二波机关簧片。
"东南巽位。"她突然出声提醒,剑锋削断我耳畔一缕头发。
我这才看见悬在头顶的钢丝网,网上每个绳结都系着半片青铜虎符。
玉箫在指间转出残影,《碧海潮生曲》的音波震得钢丝网剧烈颤动。
当最后一个音符消散时,所有虎符碎片突然自动拼接成完整图案——正是漕帮密室里缺失的那半块。
杜灵萱突然闷哼一声。
我转头看见她左肩渗出血迹,染红衣襟的血液竟泛着银光。
她剑尖所指处,原本被破解的机关突然重新闭合,井口浮现出半透明屏障。
"别碰!"我扯住她后领往后拽,自己却被反震力掀翻在地。
玉箫脱手飞出的瞬间,井底传来钟磬合鸣之声,震得虎符表面的青铜锈簌簌掉落。
杜灵萱用染血的剑尖在地上画出残缺阵法:"这些纹路...像活过来似的。"
我摸到袖袋里发烫的虎符,发现它正在与井壁产生共鸣。
当试图用《清心普善咒》安抚躁动的青铜器时,屏障突然暴涨三尺,将我们逼退到佛塔阴影里。
"小心!"
杜灵萱推开我的力道带着血腥味。
她踉跄撞在经幡柱上时,我看见屏障表面浮现出完整的河洛图——那些流动的金色纹路,分明与智空大师佛珠上的裂痕走向完全一致。
井底深处突然传来木鱼声。(接上文)
木鱼声混着血腥气在井底震荡,我后腰撞在佛塔基座的浮雕上,玉箫滚落在三寸外的银杏叶堆里。
杜灵萱捂住渗血的左肩,剑尖在青砖划出歪斜的刻痕:"这毒..."
"屏息!"我抄起玉箫横在唇边,《清心普善咒》才吹出半个音阶,井口的半透明屏障突然暴涨金光。
灼热的气浪掀飞满地落叶,智空大师的灰色僧鞋无声踩碎一片枯叶。
"阿弥陀佛。"
老和尚腕间佛珠撞出清脆声响,第三颗珠子的裂痕正对着井口方向。
我盯着他袖口尚未干涸的墨渍,突然想起三日前在漕帮货舱见到的密信——有人用梵文在账本夹页写了个"嗔"字。
杜灵萱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的血珠泛着银光。
我伸手去扶她时,发现她后颈浮现出蛛网状青痕,与十五年前师父中的"千机引"剧毒如出一辙。
"此乃大悲寺历代镇守的九转轮回阵。"智空大师的念珠停在裂痕处,浑浊眼珠倒映着井口流动的河洛图,"需用七情谱中'悲'字诀,配合...活人血祭。"
我猛地攥紧玉箫,箫孔边缘的鎏金花纹刺进掌心。
井底木鱼声突然转急,杜灵萱突然拽住我手腕摇头。
她染血的指尖在我掌心快速划动,借着佛塔阴影写下"墨"与"嗔"的连笔。
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动,西北方向传来密集的脚步声。
我反手将杜灵萱护在身后,玉箫抵住智空大师咽喉:"大师袖口的松烟墨,可是用来画河洛图的?"
老和尚合十的双手骤然分开,菩提子手串突然崩断。
十七颗佛珠坠地的瞬间,井口屏障突然裂开蛛网状的纹路。
杜灵萱突然闷哼一声,肩头银光暴涨——那些毒素竟顺着河洛图的纹路流动。
"当——"
佛塔顶层的铜钟突然自鸣,惊起夜栖的寒鸦。
我趁着智空大师分神的刹那,玉箫横扫他下盘。
老和尚袈裟翻飞着后掠三丈,后背撞上镇魔井的青铜锁链,那串紫檀佛珠突然裂成两半。
"施主好眼力。"智空大师抹去嘴角血渍,浑浊瞳孔泛起鎏金色,"可惜..."
破空声从西个方向同时袭来。
我抱着杜灵萱就地翻滚,三支弩箭钉入方才站立的位置。
箭尾的河洛图纹与佛珠裂痕完美契合,箭簇泛着与杜灵萱伤口相同的银光。
"东南三十步!"杜灵萱突然咬破指尖,将血珠弹向佛塔第七层的铜铃。
血珠撞上铜铃的刹那,《碧海潮生曲》的残谱突然在我脑海浮现。
玉箫自动响起呜咽般的音调,震得井口屏障剧烈颤动。
智空大师的僧鞋碾碎满地佛珠,枯瘦手掌突然抓向杜灵萱染血的衣襟。
我旋身用玉箫架住他手腕,触到他脉搏瞬间突然愣住——这跳动的频率,竟与漕帮密室里的机关齿轮完全一致。
杜灵萱的剑鞘突然戳中我后腰某处穴位。
剧痛让我瞬间清醒,玉箫吹出的音波陡然转调。
当《破阵乐》与《清心咒》的音符重叠时,井口屏障轰然炸裂,飞溅的青铜碎片擦着我耳畔掠过。
"走!"
我拽着杜灵萱撞破经幡冲向外墙,身后传来木板断裂的脆响。
翻过院墙时,她肩头银光突然黯淡,伤口渗出的血珠竟在月光下凝结成冰晶。
远处山道上火把连成长龙,隐约传来铁器碰撞声。
杜灵萱突然抓住我前襟,染血的唇几乎贴上我耳垂:"那毒...是假的。"
她冰凉的手指按在我颈动脉,脉搏跳动突然与未吹完的《碧海潮生曲》第七叠重合。
我望着山道上逼近的火光,突然明白那些银光毒素为何会随音律流转——这根本就是某种定位标记。
夜风卷着潮湿的沉水香掠过鼻尖,与十五年前那场大火的味道渐渐重叠。
杜灵萱的剑穗扫过我手腕时,我摸到她藏在剑柄暗格里的半片青铜虎符——那断口竟与智空大师佛珠的裂痕严丝合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