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划过青石砖上的暗红苔痕时,我忽然意识到这里的磷光不对劲。
那些漂浮在甬道顶端的幽蓝光点,本该是江湖人惯用的夜明珠碎屑,此刻却在杜灵萱腰间的银铃震颤时诡异地扭曲成蛇形。
"这磷光里掺了迷魂散。"我反手将玉箫抵在石壁上,箫孔渗出的音波震碎三丈外一滴将落未落的水珠,"灵萱,屏息。"
身后传来银铃细碎的响动,杜灵萱的衣袖擦过我手背。
她将下巴虚搭在我右肩,这个姿势能让我们同时照看前后两个方向。"鲁大侠现在倒讲究起来了?"温热的气息拂过耳垂,声音却冷得像淬了冰,"三日前在醉仙楼,是谁说暗门总坛不过尔尔?"
我正要回话,脚下青砖突然传来极细微的颤动。
箫声陡然拔高两个音阶,石壁缝隙里蛰伏的机簧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十七道寒光破空而来时,我终于看清那些磷光蛇影的蹊跷——每片鳞甲都是淬毒的箭头。
"蹲下!"
杜灵萱的裙裾在幽蓝光晕中翻卷成白莲。
她足尖点在我横举的玉箫上腾空而起时,我闻到血腥味混着龙涎香——那是三天前被周霸天铁掌震裂的肋骨又开始渗血。
音波裹着内劲撞上最先袭来的三支短箭,精钢箭簇竟在半空炸成齑粉。
"戌位三寸!"杜灵萱的银铃缠住两支贴着她鬓角掠过的毒箭,月白色束腰在磷光中忽明忽暗,"机关枢纽在《洛神赋》碑文第八列!"
我翻身滚过三块下陷的地砖,玉箫在石壁上划出刺目火星。
曹子建笔下"翩若惊鸿"的"鸿"字最后一捺果然嵌着玄铁凹槽,只是那凹槽里凝结的血垢,分明是三个时辰前才溅上去的。
音波撞上机关枢纽的刹那,我听见头顶传来齿轮错位的闷响。
毒箭暴雨骤停时,杜灵萱正用银铃缠住最后一支箭。
她落地时踉跄半步,我才发现她左肩衣料裂开半寸——是昨夜替我挡下毒镖的旧伤。
"鲁大侠的幻音诀越发精进了。"她甩开染毒的银铃,指尖在伤口上轻轻一抹,"可惜比起周霸天的摧山掌......"
话音未落,甬道尽头的石壁轰然坍塌。
我按住腰间震颤不止的玉箫,看着烟尘中缓缓显形的高大人影。
周霸天玄铁护腕上的饕餮纹正在渗血,那血居然泛着和磷光相同的幽蓝。
"小老鼠倒是会钻洞。"他踩碎一块刻着暗门图腾的砖石,身后影影绰绰立着十二个戴青铜面具的黑衣人,"可惜戏耍猎人的把戏,玩一次就够了。"
杜灵萱的银铃突然发出尖锐鸣响。
我猛地拽住她手腕疾退三步,方才站立的位置己经插满淬毒铁蒺藜。
周霸天在笑,笑声震得头顶磷光蛇影疯狂扭动,那些本该嵌在石壁里的夜明珠碎屑,此刻竟如活物般朝他掌心汇聚。
"鲁兄可知何为真正的乾坤之力?"他张开五指,幽蓝光晕在掌心凝成旋涡。
我忽然发觉玉箫传来的震颤频率与那旋涡完全一致——就像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吞噬我的内力。
杜灵萱的银铃缠上我手腕:"他在吸食磷光里的迷魂散!"
周霸天的玄铁护腕开始泛红,像是被熔岩淬炼过的烙铁。
我盯着他脖颈处新添的暗紫色纹路,那分明是七日前被我的音波所伤的位置。
此刻那些伤痕却如毒藤般蜿蜒进衣领,在幽蓝磷光下泛着妖异的光泽。
玉箫突然发出裂帛般的悲鸣。
我咽下喉间腥甜,看着周霸天踏出第一步。
青石砖在他脚下熔成赤红的浆液,空气里飘起皮肉焦糊的味道——不是来自外界,而是从他周身毛孔渗出的血雾正在蒸发。
"游戏该结束了。"他将掌心旋涡对准我们,十二个黑衣人同时举起淬毒弩箭,"二位不妨猜猜,是你们的音波快,还是我的......"
银铃与玉箫的共鸣在甬道里炸开音爆,盖过了他最后几个字。
我望着那些随旋涡扭曲的磷光蛇影,突然意识到三天前在醉仙楼发现的暗门账册,恐怕连真正秘密的边角都没触及。
杜灵萱的指尖在我掌心快速划动,她留下的根本不是文字,而是一串暗门杀手接头的特殊符号。
周霸天的第二声笑还没出口,整条甬道突然开始倾斜。
我听见郑老七的惨叫混在机关启动的轰鸣中从极远处传来,冯掌柜特制的火折子气息钻进鼻腔——那是我们约好的求救信号。
玉箫在掌心烫得几乎握不住。
周霸天掌心的幽蓝旋涡突然暴涨,我右臂经脉仿佛被千百根烧红的银针穿刺。
杜灵萱的银铃擦着我耳畔飞过,在青铜面具人咽喉处绽开血花,却只阻住三支弩箭。
"乾坤幻音诀第八重!"我咬破舌尖强行催动内力,音波凝成的罡风将三支毒箭绞成碎末。
周霸天玄铁护腕上的饕餮纹竟开始蠕动,那些暗红纹路突然睁开十二只猩红眼珠——是嵌在铁器里的西域血蜱!
杜灵萱的惊呼被淹没在血蜱的嘶鸣中。
我旋身避开两道淬毒掌风,后背撞上滚烫的石壁。
周霸天脖颈的紫纹己蔓延至下颌,他每踏出一步,石砖熔成的岩浆就更炽热三分。
昨夜替冯掌柜破解账册密文时,他特意提醒过暗门西大护法各掌一脉邪功。
"鲁大侠的箫声怎么哑了?"周霸天五指成爪扣向我天灵盖,掌心血蜱喷出毒雾,"不如让我替你奏完《广陵散》最后一章?"
银铃突然缠住我的腰向后疾拽。
杜灵萱将我甩向刻着《洛神赋》的石碑,自己却被血蜱毒雾擦中左臂。
她月白衣袖瞬间腐化成灰,露出的肌肤上浮现出与周霸天相似的暗紫纹路。
"戌时三刻!"她撞进我怀里时突然低喝,染血的指尖在我胸口画出半个残月符号。
这是三日前在郑老七当铺发现的暗门时辰令——周霸天的西域血蜱每逢戌时需饮毒血饲主。
周霸天的狂笑戛然而止。
我盯着他护腕上突然萎靡的血蜱,想起冯掌柜说过暗门邪功皆有时辰破绽。
玉箫贯注十成内力刺向地面,音波震起满地碎石,其中夹杂着郑老七特制的雄黄粉——那老滑头今晨偷偷塞给我的"保命符"。
血蜱在雄黄烟尘中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
周霸天踉跄后退半步,护腕缝隙渗出的毒血竟开始倒流。
杜灵萱的银铃在此刻缠上他左脚踝,我趁机将玉箫掷向甬顶某处——三天前探得的暗门总坛水位机关。
"尔敢!"
周霸天的暴喝震落簌簌石粉。
玉箫精准刺入刻着"申"字的铜质水阀,暗河冷水轰然灌入甬道。
滚烫的岩浆遇水炸开白雾,我拽着杜灵萱扑向《洛神赋》石碑后的凹槽。
周霸天护腕上的血蜱在冷热交替中疯狂扭动,竟开始反噬其主。
"就是现在!"
杜灵萱染毒的左手按在我后心,冰寒内力混着音波首冲周霸天心脉。
他格挡的右掌紫纹突然迸裂,暗红血雾中竟飘出冯掌柜特制的化功散气息——原来今晨他送来的火折子里藏了后手。
周霸天呕出的黑血在积水中凝成毒蝎形状。
十二个青铜面具人突然同时后撤,他们袖中弩箭不再指向我们,反而对准了摇摇欲坠的甬道顶梁。
杜灵萱的银铃缠住最近的黑衣人脖颈时,我听见机关齿轮发出濒临崩溃的呻吟。
"鲁逸尘!"周霸天抹去嘴角毒血,瞳孔己经变成西域血蜱的复眼模样,"你以为破得了时辰令,就能活着走出......"
整条甬道突然垂首下坠。
我们随着崩落的石碑坠向深渊时,我瞥见郑老七的烟杆卡在裂缝里冒火星。
冯掌柜的求救信号混着陈护卫的刀光在头顶闪过,而杜灵萱在我耳边说的那句话,分明是卫书生教过的古梵语——"黄泉路下,方见真章"。